在胡適晚年的孤寂境遇裏,有一位賣麻餅的小販竟做了他的朋友,給他帶來一點意外的安慰和快樂。小販名叫袁瓞,他做餅賣餅之餘,還愛讀一點書,喜歡與人討論英美的政治製度,到底英美政製哪個更好一點?他比較傾向於崇拜美國,但理論上說不明白,一直得不到滿意的答複。於是便貿然寫了一封長信,向大學者胡適請教。這是1959年10月間的事。

胡適接到這封信,知是一位賣芝麻餅的小販,竟能在業餘勤奮自修,精神可佩;問的又是胡博士最熱衷的英美政治問題,更覺十分高興,便親筆寫了一封回信。

信中說:你提出的問題太大,我很慚愧,我不能給你一個可以使我自己認為滿意的解答,我隻能說,你說的英國製度和美國製度其實沒有什麼大分別。你信上敘述的那個“杜魯門沒有帶走一個人”的故事。也正和邱吉爾在1945年離開頓寧街10號時沒有帶走一個人,是一樣的。“我還可以說,我們這個國家裏,有一個賣餅的,每天背著鉛皮桶在街上叫賣芝麻餅,風雨無阻,烈日更不放在心上,但他還肯忙裏偷閑,關心國家大計,關心英美的政治製度,盼望國家能走上長治久安之路——單隻這件奇事,已夠使我樂觀,使我高興了。……如有我可以幫你小忙的事,如贈送你找不著的書之類,我一定很願意做,……”從此,小販袁瓞便成了博士胡適的“我的朋友”了。

一天,胡適邀請袁瓞到南港的中央研究院去做客,袁瓞把帶來的一個手巾包打開,裏麵是10個芝麻餅,黃燦燦的,散發著新烤芝麻的清香。捧到胡適麵前,胡適接過芝麻餅,笑眯眯地拿起一個便吃,嚼得支咯支咯地響,臉上現出近幾年來才見的歡愉。

他們一老一少,談得很暢快,胡適仍不忘對他的年輕朋友宣講杜威哲學和改良主義,隨後,他們又談到幼年生活。胡適說,他喜歡遊泳,可是鼻孔裏長了一個小瘤,水中呼吸不方便。袁瓞聽了覺得很巧,告訴胡適說,他的鼻孔裏也長了一個小瘤,恐怕是鼻癌。胡適聽他說,便立即給台大醫院的高天成院長寫了封信,說:這是我的朋友袁瓞,一切治療費由我負擔。胡適盡管經濟並不是那樣富有,甚至連自己住院也常提前出院,但他誠心給一個好學的年輕人以幫助,在他的心靈上是一種極好的安慰。

胡適常記著這位小販朋友。有一次他心髒病複發,住進台大醫院。他的朋友和梅夫人拿了一個芝麻餅送到胡適病房來說:“我給你吃一樣東西,這樣東西,我相信你沒有吃過。

胡適見是麻餅,便笑了,說:“我早就吃過了。這是我的一個朋友做的。”胡適也夠天真,以為那麼大一個台北市,芝麻餅都是“我的朋友”袁瓞一個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