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龍邦之序拳譜
明義理識時務方為俊傑
知進退能屈伸便是英雄
六合自古無雙傳
多少玄妙在其間
學者若得通神處
盡在動靜兩字間
序
天下之治道有二:曰德,曰威;天下之學術有二:曰文,曰武。然武之所重者,技藝也。況國家講理有法,搜苗獼狩,各有其時,而其間精微奧妙,更有不容率意忘陳者。餘嚐擬著為論,公諸同好,特恐言語不精,反誤後
世,此心耿耿,曷其有報,茲見嶽武穆王拳譜,意概純粹,語亦明暢,急錄之,以誌餘愛慕之忱。雲:
王諱飛,字鵬舉,河北楊州湯陰人也。王父早卒,侍母最孝,少貧節氣優,將略剛毅多謀,家貧求學,尤好左氏春秋,其技勇絕倫超群,當時名將無匹。及長應募於東京,留守宋澤與談兵曰:“如將軍者,方可與言孫吳。”屢立戰功,遂成大將,善以少擊眾,自帥八百人破王善等五十萬眾於南董門;八千人破曹城十餘萬於桂嶺;其戰兀術於順昌,則背峁八百騎,破金兵於朱仙鎮;五百人破金兵十餘萬。凡有所舉,必先謀定而後戰,故有勝而無敗。猝遇敵不動,故敵謂之語曰:撼山易,撼嶽將軍難。張俊常問用兵之術於王,王曰:“信、仁、智、勇、嚴,缺一不可。”平生好賢禮士,博覽經書,雅歌投壺,拘拘然書
生。每戰勝必辭功曰:“將士效力,飛何功之有。”而忠憤激烈,議論持正,不挫於人。卒以此得禍,餘為宋深惜之。
當武穆童子時,受業於名師,精通槍法,脫槍為拳,自立一法,以教將佐,名曰“意拳”,神妙莫測,蓋古來未有之技也。王以後金、元、明數代,鮮有其技,獨我姬公,名際可,字隆豐者,生於明末清初,為蒲東諸馮人氏,訪名師於終南山,遇異人,得嶽武穆王拳譜,揣練數載,盡悟其奧妙,後授餘師曹繼武先生於秋蒲(今安徽至德),無人不知其勇,先生學武十有二年,技勇大成。清康熙癸酉年,科舉聯捷三元,欽命為陝西靖遠總鎮大都
督,致仕歸藉。餘遊至池州(今安徽貴池),先生以此拳授餘,學有十易寒署,先生喜曰:“子武勇成矣。”餘回晉至洛陽,遇學禮馬公,談勢甚洽,囑餘為序,餘不善文,焉能為序。
但見世有勇敢之士,未嚐無兼人之力,及觀其藝,再叩其學,手不應心,語不合道者何也?不得個中真傳故也。所謂真傳者,名雖曰武,其實貴和。和者,智與勇順成之謂也。視近世捉拿勾打,封閉閃展,逞其跳躍,悅人耳目者可比。其意拳之大要,不外陰陽、五行、動靜、虛實、起落、進退而其妙矣。又需六合者,手與足合,肩與胯合,肘與膝合,謂之外三合;眼與心合,心與意合,意與氣合,謂之內三合。苟能日就月將,智無不圓,勇無不生,得乎智之理,會乎智之精,自然能去能就,能弱能強,能進能退,能柔能剛,不動如山嶽,難知如陰陽,無窮於天地,充足於太倉,浩渺如滄海,元耀如三光,以此視近世演武者,異乎不異乎,同乎不同乎?學者可不詳辨歟!是為序。
時在乾隆十五年歲次庚午荷月
書於河南洛陽馬公書屋
虢筱非校注
本篇采自曹本。董本也有此序。從內容看,此篇係戴氏於池州從曹繼武學,藝成返晉途經洛陽時,應同門馬學禮之請而為其拳譜所作之序,後移於自抄譜。董本篇末將戴款易為:“中華民國二十三年六月下旬,山西太穀董秀生錄於省垣之寄廬。”另李慎澤據傳抄本將此序粗加整理,刊發於《精武》年第期(後簡稱《精武》)。三個版本文字稍有出入。
此序為心意拳最早文字資料之一,然其存疑處有五,尚有待進一步考證:一、序言戴氏拳藝親受曹繼武,然今人考證曹與心意拳無涉,如屬實,則戴氏所述有誤,然戴氏怎會記錯本師姓名?二、序言曹於康熙癸酉科聯捷三元,然清《聖祖實錄》載,並無癸酉一科,曹所中為甲戌科,且授職和主要事跡與序言不合,查康熙一朝另無同姓同名中武科者,所記如即此曹繼武者,則曹卒於年,戴生於年,彼此如何授受拳藝?三、形意傳人中傳抄有《十法摘要》一篇,雲係曹繼武所撰,且曹於六合真傳“得之尤詳”,撰摘要“聊以教後進之人”,如係確鑿,戴氏作此序為何隻字未提及曹法?四、序言姬際可授藝曹繼武,然姬卒於年曹生於年其間相距僅十三年,直接授受顯然困難,而曹於其《十法摘要》序中卻言受自鄭師,為姬再傳,拳譜作序是一件十分鄭重之事,戴氏所述傳承上溯僅兩代,年代未遠,為何有誤?五、戴氏得藝,初秘不外傳,此序雖為馬學禮拳譜而撰,然存於其家傳舊譜中,理應不會杜撰史實蒙蔽其後人,那麼是否為戴氏後人所撰而假托戴龍邦之名呢?
“蒐苗彌狩”曹本作“搜苗彌狩”,《精武》作“彌蒐獀狩”。按“蒐苗彌狩”古時分別指春、夏、秋、冬四季之獵。“蒐”音搜,“蒐”與“獀”通,二字讀音亦同,均指春季之獵。《周禮?夏官?大司馬》:“遂以蒐田。”鄭玄注:“春田為蒐。”“搜”為“獀”之誤抄。苗《禮記?月令》:“孟夏之月,??????是月也,驅獸毋害五穀,毋大田獵。”注:“夏獵曰苗,正為驅獸之害禾苗者耳,與三時之大獵自不同。”彌,音顯。《周禮?春官?肆師》:“彌之曰蒞卜來歲之戒。”鄭玄注:“秋田為彌”。狩:音受,意指冬季打獵。《周禮?夏官?大司馬》:“中冬教大閱??????遂以狩田。”
“更有不容率意忘陳者”董本“”更作“”各。《精武》“不容”作“天容”。
“特恐言語不精,反貽後世”。“特”《精武》作“時”。“反貽後世”曹本及《精武》作“貽誤後世”。據董本改。
“茲見嶽武穆王拳譜,意既精純,語亦明暢”。據今見史料記載,戴氏作此序前,已有雍正十一年。河南李氏(佚名)作《六合心意拳譜》,雍正十三年新安王自成作《拳論質異序》。戴氏之後有乾隆十九年汝州王琛琳、乾隆四十四年汝州馬定振為此拳譜作序,由此可見,假托武舟名下的此拳譜,在清初即幾經傳抄,並多有增益。“語亦明暢”:《精武》作“譜未明暢”,別本作“譜文明暢”。
形意拳的起源,充滿了傳說付會的色彩,達摩、嶽武穆、張三豐都曾被奉為開派祖師,然“代遠年湮,傳說非一,俱無文獻足征,未敢據為信史”(寶顯庭語)。此序言是訖今關於形意拳起源的最早資料,即持嶽武穆說然亦不足確信,蓋因嶽是民族英雄,後人喜喜其忠勇,卯其氣節,將拳假托其名,以文流傳,此為古拳師慣用手法。對於前輩授受係統,確鑿可考者,僅能斷自明末姬際可,姬公以前,遠紹無據,姬公以後,則世係昭然,多屬可信,近世拳家乃多奉姬際可為創始人。
“急錄之,以誌餘愛慕之忱”,董本作“餘愛慕之忱,急錄之為誌”,語意稍嫌不通。《精武》“忱”作“情”。
“河北相州湯陰人也”。曹本、董本均此,《精武》作“河南湯陰人也”,湯陰宋時隸屬河北西路相州,今屬河南,顯係後人之改。《宋史》載為“相州湯陰人”。此序所記嶽飛一段,部分詞句直接錄自《宋史?嶽飛傳》其史實來源應亦為該史。
嶽飛(—),北宋末年投軍,初任秉義郎(下級軍官)。高宗時,隨宗澤守開封,澤死,從杜充南下。建炎年,金兀朮渡江南進,他移軍文德、宜興,堅決抵抗,次年金兵北撤,飛攻其後隊,收複建康。紹興四年,大破金金傀儡偽齊軍,收複襄陽、信陽等六郡,任清遠軍節度使。紹興十年,兀朮進兵河南,他出兵反擊,收複鄭州、洛陽等地,在郾城大敗金軍,時高宗一意求和,以十二道金牌下令退兵。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以“莫須有”罪名被殺害。後追諡“武穆”。
“家貧力學,尤好左氏春秋”,從曹本、董本。《精武》無此句。《宋史》載“(嶽飛)家貧力學,尤好左氏春秋,孫吳兵法。”
“左氏春秋”:古代編年體史書,相傳為左丘明所作,故名。
“誌”,《精武》作“智”。“匹”,董本作比。
“應募於東京,留守宗澤與談兵曰”,曹本及別本均此,但董本作“應募於東京留守,與宗澤談兵曰”。《精武》“應募”作“應試”。
“孫吳”,古代兵家孫武和吳起的合稱,此處借指兵法。
“於南薰門”,曹本原作“南董門”,董本作“與南董門”,據別本及《宋史》載為“南薰門”。此句中“自帥八百人”,《精武》作“自師八百人”顯誤。
“八千人破曹成等十萬眾於桂嶺”。曹本原作“八千人破曹城十餘萬眾於桂嶺”。董本作“八千人破曹需等十餘眾於桂嶺”,《精武》作“八十人破曹城十餘萬眾於極嶺”,綜合諸本改。“桂嶺”,《精武》作作“極嶺”另有別本作“峻嶺”,《宋史》載為“桂嶺”。“曹成”諸本均作“曹城”,然《宋史》載為“曹成”,從《宋史》。
“穎昌”諸本皆作“順昌”,據宋史改。
“則背蒐八百騎”,董本作“則皆後蒐,八百騎大破金兵於朱仙陣”,“陣”就為“鎮”之筆誤,且此句斷句有誤,與後一句誤邊。
“背蒐”古大將之親隨軍,曹本及別本作“背峁”,據《宋史》改。“八百騎”,《精武》作“八百餘”。
“破金兵於朱仙鎮,五百人破金兵十餘萬”,曹本在“朱仙鎮”後斷為“:”,董本則在“五百人”前加“又帥”二字,皆理解和斷句有誤。《精武》無此句。此段史實,《宋史》載為:“方郾城再捷,飛謂雲曰:賊屢敗,必還攻穎昌,汝宜速援王貴,既而兀朮累至,貴將遊奕、雲將背蒐戰於城西,雲以騎後八百挺前決戰??????兀朮遁去。??????飛進軍朱仙鎮,距卞京四十五裏,與兀朮對田壘而陣,遣驍將以背蒐騎五百奮擊,大破之。”
“凡”,董本無此字。《精武》無“凡有所學,必先謀定而後戰”一句。
“為”,曹本及別本作“謂”。董本、《精武》作“為”,從之。“語”,《精武》作“言”。
“張俊”,《精武》作“張浚”。張浚與張俊,同為宋高宗時將帥,故易混淆。
“博覽經史,雅歌投壺,恂恂然如書生”,“博覽經書”:曹本原作“博覽經書”,董本作“博覽經典”,據《精武》及《宋史》改。
“雅歌投壺”:形容舉止文雅,語出《後漢書?祭遵傳》“對酒設樂,必雅歌投壺。”“投壺”:古代宴會禮製,也是一種遊戲,方法是以盛酒的壺口作目標,用矢投入,以投中多少決勝負,負者須飲酒。
“而忠憤激烈“,”忠憤“前董本無“而”字。曹本及《精武》均此。“好賢禮士”至“卒以此得禍”幾句,係直接采至《宋史》,僅個別字眼稍有出入。
“王當童子時,受業於名師”,曹本原作“當武穆童子時,受業於名師”。董本作“王當童子時,受業於少林侗大禪師”,《宋史》載:“(飛)學射於周同,盡其術。”綜合二本改。《精武》脫“王”“名”二字。
二十“鮮明其技”,兩樣本原作“鮮有其技”,《精武》作“鮮有其技也”,董本作“鮮明其技”。“有”與“明”字義上有微妙差別,從上下文義分析,從董本。
“龍峰”,曹本原作“隆豐”,董本、《精武》作“隆風”,《姬氏族譜》載為“龍峰”。隆豐、隆風,當為龍峰之音訛。從《姬氏族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