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願》作者：月光海兒
第1章 2008【上】
【2008】
這一場大雪持續多天，傾國傾城，高速公路封堵數日，新聞天天都在滾動播出。越野車輪胎有防滑鏈護著也隻能小心前行。天色漸黑，終於在某個不知名的路口被交警攔下，禁止前行。景沛吩咐司機就近停車整頓，自己則下車，帶了幾個人繼續步行去找人。
終於，黔A 的藍色大巴出現在排成長龍的車陣裏，他們已經走了足足四公裏。景沛敲敲司機座的窗戶，車窗拉開了一條小縫兒。他問了幾個問題，司機隻是搓著手直點頭，說話口音很重，也沒大聽懂。車門倒是開了，車廂渾濁的氣味撲鼻而來，深呼吸一次才能適應。整個車廂都很嘈雜，景沛一排排巡視過去，總算在倒數第二排發現了要找的人。夏筠衣服單薄，雙手縮在袖口裏，捧著手機，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嘴裏還念念有詞，走近了才聽到是在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她正在看的是她去年生日的錄影，20歲，那時候很多人圍著她，切蛋糕，唱祝福歌。而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們的生日隻隔了一天。以前她總是花很多心思幫他慶祝，即使分開兩地。而他總在自己生日的時候才記起補送她禮物。
兩人很小就認識，那時夏筠才四歲，景沛則剛剛八歲。她常跟著媽媽到舅媽家做客，景沛跟夏筠的表姐是鄰居，常被姐姐景灃嫌棄是跟屁蟲，轟出家門找同齡的小朋友玩耍或者聚在一起寫作業。夏筠小時候淘氣，表姐招呼了三五小同學一起做作業，她就拿著鉛筆在人家的書本上亂畫；同學們玩兒捉迷藏，她腿短跑的慢，大一些的小朋友不帶她玩兒，她就故意給抓人的那個指小孩們藏身的地方。惹得表姐暴跳，直接把她鎖到自己房間裏，不一會兒她又喊著要從窗戶上跳下來，引來大人們教訓表姐他們。後來表姐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表姐家原來的房子就被夏爸爸買下來，搬過去和景家成了鄰居。夏筠也開始了她被景沛嫌棄，景沛被景灃嫌棄的少年時代。學前班時候夏筠放學早，不肯自己坐回家的校車，爬在景沛教室門口的台階上寫作業，被班主任老師問：“誰家的小孩兒啊？長得真可愛。”
夏筠就仰著頭：“老師，我等景沛哥哥一起回家，我乖乖在這兒寫作業，絕不打擾您上課。”於是，景沛就被老師叫出來，領著夏筠到他的座位坐著，他的同桌則不得不到教室後麵的空位去完成高年級多出來的最後一節課。初中高中是連讀的，那時候上下學的頻率已經一樣，夏筠還是逮著機會往高年級蹭課，於是每一年的課業都完成的極好，因為早學過了。
夏筠是趁著寒假參加誌願者社團，去貴州支教的，偏偏到了回來時申請離隊，說是孩子們舍不得她，要多呆兩天，經費她自理。之後又跑去某處知名的景點遊玩，錯過了時機就趕上了這樣惡劣的天氣。看著那個蜷縮著低聲吟唱的小女孩，一瞬間景沛心裏很不是滋味，說話的語氣卻偏偏有些不善：“不是說手機沒電了，還玩！”
夏筠聽到熟悉的聲音，仿佛天降神兵，興喜不已，瞬間表情卻又黯淡下去，低聲辯解：“下午時候坐我身邊的乘客給我的電池，他的手機和我的型號一樣。”
“快還給人家。我們回去。”景沛拉起夏筠，“你的行李呢？”
久坐加寒冷的緣故，夏筠站起來的時候眩暈一陣才穩住身子，扯下放置在行李架上的雙肩包，回答：“他有人接，早下車了。我的行李隻有這個。”
景沛點下頭，拉著她的手腕往車廂外麵走。
到了門口跟司機道聲謝，兩人就進到了更加寒冷的戶外。夏筠跺跺腳，深呼吸幾次也沒能適應，車廂裏本來就不暖和，她一時心軟把帶的唯一一件厚外套送給了一個帶小孩的婦女，現在更冷了，卻不敢對景沛說出實情。
起先，他隻是一手拎著她的包，一手抓著她手腕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路麵結了厚厚的冰，很滑。南方最怕這樣的凍雨天氣。走了幾十米，景沛歎口氣，停下來看看一直安靜跟在身後半步遠的人，問：“冷不冷？”
夏筠搖頭。景沛也沒揭穿她，隻是把包放到她肩上。再轉過身，略微彎腰：“上來，我背你。包背你背上，這樣暖和點。”
“不用了。我不冷。”夏筠揪緊雙肩包的帶子，繼續往前走。景沛很堅持，邁了一大步繼續停在她麵前。他就保持著那個姿勢，路上偶爾有亮燈的車，燈光晦暗，她也辨不清他的表情，隻覺得他大約還是生氣。氣她一個人脫離隊伍晚歸，偏偏又遇上這樣的鬼天氣，害的別人也不得安寧，冒著寒風凍雨出來找她，家離此地尚有上千公裏的距離。
“是我疏忽了，急著找人，忘記幫你帶衣服和吃的，你一定又冷又餓又累，上來吧，這樣我們能走得快些，外麵有車在等。”景沛還是軟了聲音。夏筠聽了這話更不自在，但也知道自己再別扭怕是會更惹他生氣，所以乖乖爬到他背上。
車隊長長的仿佛沒有盡頭，正是荒郊野嶺的地段，除了被車中乘客用防凍液刮開的玻璃窗裏透出的一線光外，都是黑漆漆的。夏筠倒是不怕黑，不過是真的饑寒交迫又困窘，此刻她雙手攀著景沛的脖頸，臉靠在他寬闊溫暖的背上隻覺得一顆懸著的心終於可以安然歸位。她已經被困在這裏兩天，上車前帶的水和食物都沒了，又是人生地疏的地方，心裏一直惴惴不安。最後一條信息是發給媽媽的，說自己手機即將沒電，被困在這段高速上。誰知道第一個找到她的人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