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所有的漢奸才算輕輕地鬆了一口氣,隻有楊百順一個人悶悶不樂,他並非與劉中正有仇,隻是因為今天沒有得到中村的誇獎,有些遺憾。原來這中村自尊心很強,從不願別人提起掃興的事,王洪建投敵並不光彩,自然不願多提。
這天的情況,肖陽大體上都弄明白了,晚上便來到鄭敬之家裏。鄭敬之沒等肖陽開口,便興高采烈地先說道:“今天的戲唱得熱鬧吧!”
“熱鬧是夠熱鬧,隻是還不過癮,沒有動刀子動槍。”肖陽接著便把會上的情況講了一遍。鄭敬之靜心地聽著,一個勁地抽煙,最後站起來說:“我們把情況估計得太簡單了,中村是不會輕易處置劉中正的。他對劉中正,就像是絕戶頭生了個敗家子,留著吧,不成器;丟了吧,可就這一個。”
“劉中正這小子也算鐵心透啦,一個勁跟鬼子擰在一起。”
“最可惱的還是中村,他有一套籠絡人的手腕。”鄭敬之笑了笑說,“不過這隻是戲的開場,往後還有熱鬧的看,這一次就把劉中正和楊大王八哄起來了,劉中正絕不會就這樣輕易饒了他,等著他們打架吧。”
正說著,便衣隊員王小其來了,他見沒有外人,便興奮地說道:“今天聯隊部的電話可忙壞了,各炮樓裏的漢奸聽說八路進了城,嚇得亂往回打電話,都問是不是八路的正規軍來了,我看這一回至少三天不敢出炮樓。”
“他一年不出來才好哩!”鄭敬之接著道,“不過估計敵人最近可能有一次報複,你們要想辦法把敵人這一次布置弄清楚,絕不能讓大隊吃虧。”
三個人又商量了一陣,肖陽和王小其便回去了。
劉中正回到警備隊部,立刻把密探尹麻子找來。他顯得比平常客氣,讓尹麻子坐下,說道:“老弟,又要麻煩你出去一趟。”
“隊長,這是哪裏話。”尹麻子忙說,“到外邊出差這是我的本分嘛。”
“這次不比尋常,”劉中正嚴肅地說,“這一仗……”他忽然停住了,他想不能把這一切都向尹麻子說明,那樣豈不是被他抓住小辮子了嗎?尹麻子也聽出這裏有文章,想探聽一下,趁機問道:“這一仗想是關係很大?”
“自然,自然,”劉中正隻是應付了一下,便轉過話題說:“給你三天時間,把馬英確實住的地方弄清楚,立即報告給我,不準走漏一點風聲。事情辦好了,自然有好處,我劉某是不虧待人的。”
“是,是,我一定照你的吩咐辦。”
“好,你去吧。”
尹麻子轉身走了。劉中正又想起這天的情景,雖然有些害怕,可又有些自豪:我劉中正總算稱得起英雄好漢,沒有嚇孬,在座的那些人不管換上誰,也非得草雞了不行。這時不禁對中村無限敬仰和感激起來,他識時務,會用人,要是碰上別人,說不定他劉中正已經完蛋了。他忽然想起楊百順,不由無名怒火高萬丈: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苦這樣來拆我的台呢?你原來不過是跟我牽馬的,如今仗著個臭娘們混上個便衣隊長,也就不少你的了,還妄想騎在我的頭上。……這時他不由聯想到蘇金榮,他雖然也看不起他,覺得他膽小,可他是個文人,文人總是這樣的。何況他們的交情也深,今天會上不是還拉了他一把嗎?他決定和蘇金榮拉在一起,共同對付楊百順,想到這裏,便騎上馬朝蘇金榮的公館走去。
“受驚了,受驚了。”蘇金榮把劉中正讓進客廳裏說。
劉中正哈哈一笑,說:“沒什麼,大丈夫還在乎這些?”
“啊,是劉隊長啊!真了不起,中村太君回去一個勁誇你呢!”紅牡丹從屏風後扭出來說道,原來她和蘇金榮正在鬼混。劉中正一見紅牡丹,自然便想起楊百順,心想要不是你這個破娘們,我也受不了這個製,便沒好氣地說道:“我比楊隊長差得遠,他比我腰杆子粗多了。”
“怎麼,誇你也誇出錯來了?”紅牡丹聽出劉中正的話中帶刺,也譏諷道,“劉隊長今天的氣魄可真不小!”
“去他媽的,我劉某可是不認人!”劉中正把桌子一拍罵道。
紅牡丹嚇了一跳,一溜煙地跑了。蘇金榮勸說道:“跟這種女人生氣做啥?沾不了光。”
“我不怕她,大丈夫不靠女人吃飯。”劉中正嘴雖是這樣說,可是心裏不免有些後悔。接著說:“蘇兄,也難怪我生氣,心中實在不服。對於中村,沒有話說,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嘛,何況中村也有教養,識時務,能用人。說實話,我服人家;對老兄你,我一向尊敬,你是社會上有地位的人,家大業大,全縣哪個不知,哪個不曉。隻是楊大王八,他算什麼?不過是一個地痞流氓。可是現在竟然要騎在你我頭上!”他把“你我”兩個字說得特別重,以便把他們倆的命運扯在一起。
蘇金榮隻輕輕地說道:“這小子做得是過分了一點。”
“這才是開始。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往後夠你我嗆的,說不定就會葬送在這小子的手裏。我看不如到中村麵前告他一狀,也讓他知道點厲害……”
蘇金榮一邊聽劉中正講著,心裏一邊暗暗盤算,對於劉中正的來意,他早猜著了。他現在值得提防的倒是劉中正。劉中正胸懷大誌,有軍事才幹,又是外來派。以前劉中正依附於他,那是劉中正不得勢的時候,現在對他不是就不夠尊重了嗎?如果將來他一旦成了事,豈有他容身之地!實在說,他對今天劉中正和楊百順產生的矛盾,倒是非常慶幸,這樣就可以利用楊百順打擊一下劉中正的傲慢勁,而劉中正反擊一下楊百順自然也是好事。可是讓他和劉中正一起徹底把楊百順打下去,那他是絕對不幹的,豈不等於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所以等劉中正說完,便推辭道:“老兄,別太性急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弟兄在一起共事多年,我豈有袖手旁觀之理?隻是眼下抓不著他的把柄,空口去告,弄不好反為不美,我看倒不如耐心一點,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