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1 / 2)

地捏著挎包,沈媽媽在文化宮的廣場前轉了有近四十分鍾,天寒地凍的凜冽寒風中,她卻緊張得出了一身汗。此時,在小樓的一層大廳中正在進行的,正是那場特殊的交流講座。

每一個路人走過時投來的目光都讓老太太覺得異常刺眼,好像他們都知道了自家的醜事,正在心底暗暗嘲笑她一般。麵對著這些臆想中的、不懷好意的視線,沈媽媽無數次的想要轉身逃離。可一想到剛剛出院的沈辰,卻又止住了離開的腳步。

咬了咬牙,沈媽媽豎起衣領擋住臉,終究還是快步走了進去。

會場裏的人比沈媽媽料想中的還要多,有單獨的父母,也有帶著孩子的一家人,雖然那些男孩女孩們看起來與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沈媽媽知道,他們跟自己的兒子是同類,是一類被社會、被多數人所不容的“異端”。

她的進入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或者說在這種情況下,本來也沒誰有精力分心去注意周遭的閑事兒,隻有坐在門口的兩位家長樣的人對她點頭露出了一個苦澀而友善的笑。

然而,這簡簡單單的一個笑,卻讓沈媽媽卸下了全部的心防,她在他們身上仿佛看見了自己——那種無奈與苦澀,隻有相同的經曆過的人才品的出。

交流會已經開始好一陣了,現在拿著話筒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母親,講的是自己兒子的故事。

猶猶豫豫地找了個空座,本不報什麼期待的沈媽媽卻在聽了不到五分鍾之後就徹底被震動了,因為台上那位母親的淚水和悔恨,因為那個讓人忍不住扼腕的、本不該發生的悲劇……

沈媽媽說不出自己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的會場,千頭萬緒湧在心頭,巨大的衝擊讓她暈頭轉向,已辯不明自己的想法。直到推開門,看到正坐在沙發上削著蘋果皮的沈辰手中那把水果刀的時候,心髒猛地一顫,所聽所感的那些他人的悲劇仿佛瞬間浮現,將她徹底驚醒。

電視裏正在播放著相聲名家集萃,這些每次都能把沈辰逗得開懷大笑的段子,如今也失去了效力。他隻是安靜地轉動著手中的蘋果,好像與世界隔離,可每一刀又確確實實剜在心上。

細細打量著自家兒子,沈媽媽終於忍不住湧上一股心酸。

她一直裝作視而不見,一直在自己欺騙,可事實上,她清清楚楚,短短的幾個月,原本英氣健康的兒子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凹陷的兩頰、凸起的顴骨,蒼白的膚色,還有如今擦著藥膏油光發亮、由輕微燙傷轉成重度凍傷後留在頸頰的那一片駭人的紫黑——好好的一個兒子,被自己親手逼到不成人形。

隻因為是自己的兒子,便認為有權對他的生活擅自決定、橫加幹涉,以父愛母愛之名把自以為所謂的關心、愛護強加到他的身上,可實際上,他們卻從未真正問過沈辰的感受,從未想過他是否真的需要這種強加的關心,從未考慮過自己眼中的羞恥、悖德對於當事人來說又是怎樣一番光景。他們不是沈辰,也從未體會過這種掏心割肺的愛情,卻想當然地用父命母尊決定著兒子的幸與不幸。

沈媽媽苦笑著歎了口氣,為什麼事到如今她才發現,從小到大她一直逼迫沈辰走在那條他們安排的道路上,卻從來沒有關心過這雙腳的主人究竟想去何方?

“兒子……”沙啞地喚了一聲,沈媽媽緊抿著唇角緩緩在沈辰身旁坐了下來,沉默了許久,終於艱難地開口問了出來。

“爸媽——是不是做錯了?”

“當啷”一聲脆響,銀亮的水果刀掉落在地,在堅硬的理石地磚上轉了幾圈漂亮的弧度才終於安靜下來。沈辰僵硬地扭動脖子,不可置信地看著母親,已如死灰的眼底隱隱露出了別樣的情愫,那是一絲希冀,猶疑而又膽怯的希冀,仿佛生怕所有這些隻是又一輪試探或者自己的妄想。

“兒子!媽說媽錯了!”

沈辰的小心翼翼終於讓沈媽媽紅了眼眶,她從沒想過他會傷的這麼深。

嘴唇開合了幾次卻沒有發出一個音節,終於在一聲哀嚎之後,沈辰猛地趴在母親肩頭,失聲痛哭……

沈辰生日那天,父母突然臨時有事出去了,留下他獨自一人在家。無聊地把電視播了一圈又一圈,沈辰終於呆不住了,換好衣服準備出門透透氣,正在這時,門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