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娘子緩緩走出布簾,仍舊是平日裏的嬌媚模樣,她哼著小調,笑著,咿咿呀呀唱花奴兒,像赴一場春遊宴一般,投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娘、娘子說:唐郎叛國,有臉享榮華。奴曾侍賊,無臉對河山。”

許綺羅才明白,自己穿越的,不是一本書,而是一個同她的華夏有著極為相似文明,同樣也有極為相似苦難的真實世界。將軍叛國,書生投戎,妓子殉國。這裏的每個,都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原則,自己的選擇與決絕。

沒有,會等原地,隻為陪玩一場名為“宅鬥”的大戲。

許綺羅的家族為避禍而南遷,南遷途中,許綺羅一直意誌消沉,竟意外與家族失散。最後被一賊抓獲時,被葉青艾所救。

許綺羅明白葉青艾的身份,然而不知為何,看著為被胡截去了的糧草而百計千思,又要安撫當地民眾的的葉青艾,她內心現代的一些靈魂終於蘇醒了。她請求留葉青艾身邊幫忙。

葉青艾病故那一日,她終於不顧形象,嚎淘大哭。

後來,顧毓秀不知發了什麼瘋,一定要把葉青艾的墓私自移到祁陽。

許多二舊識與幕僚友都不明所以,反對。惟她讚同。

又是大雪紛紛之時,天地一片素白。顧毓秀獨自坐那座孤墳前,任由自己的烏衣木冠上落滿白色。他身畔的酒杯置於雪地上,裏麵琥珀色的美酒,已經凍一起。

他一如昔年那樣逸然,笑道:“看,不過五年,百姓就終於從困苦中回轉了過來,雖仍清苦,卻可活矣。的心思實現了一半呢。說不定,什麼時候,鄉校將建,再來祭。”

葉青艾所留下的稿紙,卻出乎所以有意料。稿紙中有一段顯得格外天真的話:“諸法終有變時。聖賢之法度,至於今,亦作禍患焉。國無定度,需合時變。餘百思不得,惟有寄念於教化。”

葉青艾最後說:啟民智。她囑托顧毓秀,必先活百姓。若國有餘力,百姓安居,平生所重,應乃普而推之行教化。

“天下的最終都會變,因此天下的製度都會變味。哪怕是起初一心廉潔愛民的,哪怕是再好的法度,隻待幾代而過,終究要變味。製定法度的那些,即便是當年是平民,最後也終將變成踐踏法度之。如此一來,百姓何依?隻有依自己。”

“百姓真正啟了智,方能真正打破這種永遠循環往複的局麵。”

然而,啟民智,何談容易?首先第一要事,則是富民,使民溫飽。隻有民富國富,方能談及這事關千秋萬代的教化。然而,縱使國有餘力,又要防著這種普而育民的教化,觸怒現有的士大夫與讀書。

即使能勉強頂著大夫儒士的攻伐,其後還要防著這些受了教化的一些,演變為另一利益“階級”。最後的“階級”,是葉青艾同許綺羅學的。

千難萬難,遙不可及,世說天真。葉青艾心知肚明。但是臨終前,她還是把這一稿紙留給了顧毓秀。因為她始終知道,顧毓秀,和自己一樣,都是“天真”的“愚者”。

世所非之而不顧,眾所難之而不返者,世謂“愚”。

顧毓秀雪中坐了許久,終於握緊一張已經發黃發卷的信紙,裏麵夾著一束幹枯的野花。最終,他風雪中一腳深,一腳淺,離去了。

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卻無關天下黎民,所以他私自留下了。

“陌上花開,願顧郎,百歲長安。”

葉青艾病夭。看到手稿那一夜,顧毓秀睜著眼,流了一夜淚。

他二都是心懷宏願,無心風月之輩。彼此間,也總是坦坦蕩蕩,霽月光風。

然而.....他始終記得那夜裏,她正另一縣城處理安撫民眾,聽聞他意外被圍,周邊無可求時。她毅然趕了三天三夜的路,親自指揮奇軍突進,為他送來糧草與傷藥。到的時候,跋涉而來的她被兵士推著,坐早已有些破裂的輪椅上,風塵滿麵,疲倦不堪,卻私下遞給他一束尤帶露水的野花時,對他微微一笑:“天將明了。到了。”

黎明,兵困解。那次她解了他的圍,自己卻因連夜趕路,第二日便病倒了。

陌上花正好,踏歌馬蹄香。

顧毓秀一生未婚,病亡於職,葬於祁陽。

修仙卷之二十六

最後的時候,齊雲開左手持刀,身上的溫度漸漸消了,眼前已經發黑,跛腿傳來鑽心之痛。她咬緊牙關,微微顫動幾下,還是戰直了,嘴唇緊緊抿一起。

"來吧。"臉上濺著血的將軍,神情裏的激憤早已平息,餘下的卻是漠然與決然,甚至還有一絲平靜。

持刀橫身前,遠望曠然,隱隱可見高大的山脈綿延不盡。她的父親,也是這裏埋骨啊。那年她一十有五,眼淚都尚不及幹盡,空望著漫天無邊的雪,下白了秦嶺。

父親留下的戰馬惘然嘶叫,然後,那時年少的小將,帶著身後沉默的士卒,頂著大雪,一副副收拾了父兄叔伯,同袍故舊的甲胄。

阿翁,孫女不孝,要獨留世上。但雲開到底沒有辜負齊家祖訓,沒有辜負身後袍澤百姓。

如今,她也累了,也可以與父兄同袍,與這山川,同眠一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