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天承,就坐在紫藤花架下。一襲淺黃色長袍,是太子獨有的顏色和製式,華貴的雲錦,華麗的紋飾,精美的繡工,愈發襯著他的儒雅俊美,唯麵色略是青白。
聽到久違的大門發出“吱呀”的聲響,他輕輕抬頭,見到眼前的淡綠色宮裝女子,淡漠在眼中淺淺掠起一絲波瀾,隨後又沉寂下去。
他凝眸在石桌上的一盤殘局上。靜了良久,他沒抬頭,隻是緩緩開口:“父皇這就準備送我上路了麼?”
一句話,說得西桐隱忍了許久的淚終於滾落,她身形動了動,卻終是隻慢慢走到他麵前,坐在他對麵的凳子上:“太子哥哥,西桐不明白……”
“不明白?不明白什麼?”說著,天承伸手指了指麵前的棋,輕輕笑道,“這盤殘局,是那日父皇來時,他與我所下。宮裏都言七妹妹冰雪聰明,最似父皇,你來幫我看看,這棋,可還有出路?”
西桐一怔,她沒想到,父皇來找太子哥哥,竟然隻下了一盤棋。低頭略略一看,她心中卻是一驚,黑子完全被逼至死地!
太子見西桐不語,不由“哧”的一笑,指指棋盤:“這便是我的結局,你又有什麼不明白?”
見他這般漠然的神色,似是早不把生死放在心上,西桐不由心中一痛,靜了片刻,她才輕聲開口:“其實這棋不是沒有活路,哥哥隻是操之過急,你且看這幾處,未嚐不是活棋……父皇手下留情,太子哥哥又何必……”
“又何必自尋死路?妹妹不必安慰我,縱是是負隅頑抗,亦不過苟延殘喘,終是難逃一死。”天承慘淡一笑。
西桐驀地心頭一動:“父皇真的是你……”
“不錯,買通北野殺手,找人行刺的父皇,包括派人到半路阻你回京,還有放四妹惜盈偷偷出京去找任飛宇,都是我做的……”天承輕輕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承認得很輕鬆。
“為什麼?太子哥哥,為什麼……”
“這燕穎朝,百官隻知道有沈相,不知道有太子,要我這個太子還有何用?沈相……沈相已經快成了第二個任相了……”
“不,不是的,沈紅葉不是……”驀的心頭閃過一絲什麼,西桐猛地住口。
沈紅葉一向溫文內斂,心機深沉,手段圓滑,縱真是想孤立和瓦解太子哥哥的勢力,也絕不會用如此招搖的手段,除非……她忽然不敢再想下去,隻覺得徹骨冰寒。
“明為太子監國,左相輔政,可歸根結底,給他那麼大權力,父皇對我早已失了信任,我……隻是一塊可憐的雞肋罷了。所以,你沒必要追究是誰是誰非,而我既然做了,又沒成功,也算是你說的‘自尋死路’吧。”天承目光定定望著西桐,一雙淡漠濁然的眸間閃過一絲明銳。
西桐一震,看來太子哥哥其實遠比世人想像的聰明。
“父皇再寬容,也不能讓一個有弑君之心的人存活於世。”天承目注著桌上的棋局,笑了笑,“小妹,你看,這些看似可以做活之處,其實處處陷阱,我再如何掙紮,也終難逃一個‘死’字,你當知道,我沒有退路,而我……”他忽然伸手一把拂向棋盤,“累了!”
玉製的黑白子在他的手下紛紛墜散,碎了一地。
“哥……”西桐一把抓住他的手,天承一震。
猶記得那是十幾年前,雲妃剛剛因為私通侍衛一事被昭帝禁足,有回在禦花園裏,因宮人的怠慢,四五歲的西桐一下子從花廊的台階上摔了下來,便是這雙手,輕輕扶起因驚嚇而大哭的她。
“哥……”雖然那時候小,但她認得這個麵目清秀,容貌肖似父皇的少年是她唯一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