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2)

夏天(1)

惠城的九月,總輕而易舉讓人陷入焦灼的情緒。也許是因為它地處南方,這時節始終是日光傾城,也許是因為它渾身的工業氣息還未褪盡,又也許,僅僅是因為,九月了,我們開學了。

作為惠城唯一一所國家重點大學,惠城大學永遠不會辜負她的名望和得到的讚譽,連這一年一度的新生開學,都要搞出許多花樣,非叫人初次進城般張大嘴巴說一句“果然氣派”不可。從南校區到北校區,凡是整齊點的樹木、宣傳欄、操場圍欄都掛上了大紅條幅,作為標誌建築的圖書館門前,放上了數十個彩色大氣球,氣球下長長的紅色條幅飄揚著,讓人一眼就知道報名地點往哪去了。

今天是九月十五號,是新生報到的第二天,作為學生會成員,戴晨曦和我很自然的成為了迎接新生報到的工作人員,從一大早六點鍾接到了校車載回來的第一批四十多名新生開始,一整天的忙碌即宣告開始。我們穿著印著惠大校徽的白色大T恤坐在圖書館前的小廣場上搭建的報到處,早晨的空氣還散著清涼的氣息,新生一個一個接踵而來,看錄取通知書,簽字,分宿舍鑰匙,辦校園手機卡,等等之類的事情一項一項的做下去,太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升起來了,巨大的遮陽傘勉強遮住光線,我們的T恤上漸漸地也能看出汗水的痕跡。

“池夏,給!”我回頭,戴晨曦遞過來一瓶礦泉水,我接過來,擰開瓶蓋後一口氣喝下了半瓶,長舒了一口氣,轉過頭看見她在我左邊的位子上一屁股坐了下來,嘴巴裏嘟囔著,“哎,什麼時候能結束啊!手都寫麻了!這樣下去,今晚的KTV我都沒力氣唱歌了,唉,我想衛明了——”我放下手中的筆,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是十點二十三分,我放鬆了後背,靠在椅背上,沒有說話。耳邊又傳來了她的聲音,“要不我們找人替吧,我好累,我最討厭找名字了,最討厭看數字了,”她拍了拍課桌麵上堆著的一打班級姓名表,“密密麻麻的,煩死了!”

“當時是誰說要第一眼看到大一帥哥的?還說一天二十塊補貼呢!”我似笑非笑地白了她一眼。“誰說的?我不知道,我沒說我沒說——”她立刻腦袋像撥浪鼓一樣搖起來,緊接著突然轉過身來拉住我的手。我也條件反射般地抽出了我的手,“你手心裏都是汗!”“好池夏,我們回去吧,我好累我好累,你怎麼忍心看我這麼累呢!我請你吃冰淇琳?”見我無動於衷,她立刻換上了一副“委屈”並且不依不饒的表情,“今天人家生日啊!我男人不陪我我好姐妹也不陪我嗎?難道不是說壽星最大嗎!難道你不應該順著我嗎!難道——”她一下子住了口,因為看見我突然換了表情,身體也不自覺地離開椅背往桌子上傾了傾。

“蘇樂美?”我猶豫地叫住了一個從我的位置前麵經過的女生。

黑色的馬尾紮得很高,白色碎花雪紡衫,牛仔短裙,棕色淺口靴,一個白色的背包,一個中號行李箱,她轉過頭來看見我,愣了一下,眼睛裏閃過一抹疑問,但很快地就消失了,她走過來,對我同樣猶豫地笑了一下。

“池夏?”

“嗯!”我舒了一口氣,高興的站起來,向她伸出手臂,“真的是你啊,你也考到惠大來了?”

“嗯,是啊。”她沒有理會我伸出來的手,隻是禮節性的笑了笑,看到我胸`前掛的牌子“驚訝”了一下,又說道:“你是學生會的?那你以後多多照顧我哦!”

我略微尷尬地縮回手,點了點頭,“那還用說,你考到哪個學院了?”

“哎,池夏,誰呀?”戴晨曦坐在位子上拉了拉我的衣角,小聲地問,我接過蘇樂美遞過來的錄取通知書,放到桌子上和戴晨曦一起看。順便回答她:“我老鄉,朋友。”

夏天(2)

惠城大學醫學院09屆生物醫學專業。我看著錄取通知書上的這行字,愣了兩秒鍾,眼睛也如被熱浪席卷一般不由自主地一陣灼熱。“怎麼了?”蘇樂美問,我抬起頭笑了笑,“沒事,你高中時不是學文的嗎,怎麼考了醫學院?”“高二下學期我改了理科,沒什麼,實在學不下去。後來發現,我還是對理科比較感興趣。”“嗯,對,嗬嗬,”我點點頭,“你初中的時候物理化就特別好,每次都考第一。”“你還記得呢!哈哈——”蘇樂美拍了拍我的肩膀,誇張的笑起來,氣氛忽然變的輕鬆了,我坐下來翻著醫學院的學生名單找蘇樂美的宿舍號,低著頭在心裏自嘲,還是老樣子,蘇樂美,你還是那個習慣掌控的霸道的女孩,一點都沒有變。

“我幫你送到宿舍吧,你箱子重嗎?”裝有鑰匙和注意事項的信封遞到她手裏,我“關切”地問。以我對她的了解,應該會理所當然地接受我的幫助才對,可是沒想到她幹脆的說——

“不用了!”她給了我和戴晨曦一個極度明媚的笑容,“我男朋友在醫學院門口等我,你告訴我往哪邊走就行了。”

“從這往前一直走,有一座橋,過去就看到了!”戴晨曦搶我一步積極地回答,“要不我們送你過去吧,我們學校布局還挺複雜的!”

“不用,我找不到就打他電話,他也是大二的,他很熟。”蘇樂美把信封放到背包裏又重新背回肩上,“謝謝了,池夏,再見。”說完她甩過綁在腦後的馬尾,拖起行李箱頭也不回的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腦海裏盤旋著上一次我見到她時她的樣子,不知不覺中,距離現在已經一年多了,我開始感歎這個世界真是小得可憐,也想到我的中學時代,僅有的這幾個朋友也幾乎已失去殆盡,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的一個人居然去了遠離家鄉的同一所大學,還有她的專業,“生物醫學”,好熟悉,我想到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