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原油,從石縫間冒了出來,看來這裏有油田。我笑道:“這東西用途多著呢!”以後可以叫西柳派人來此開采石油,單是悅來樓的廚房就可得益不少。
“這油好使是好使,就是氣味太難聞了。老婆子聞得時間一久,頭就犯暈。”婁婆就著廚房的小板凳坐下,麻利地摘起菜來。
我也挨著坐下,幫著摘菜:“婆婆剛從城裏回來,有什麼新鮮事發生嗎?”林中閉塞,我常常陪著婁婆說幾句話,由此了解一些大事。
“天大的事啊!”婁婆有些激動地說道:“姑娘知道麼?皇帝老爺去了,城裏家家戶戶都掛著白布。”
我一愣,摘菜時不小心掐到了自己的手指,一陣揪心的痛。雖然早有準備皇甫朔將要去世,但它真的來臨時,我還是有些猝不及防。
婁婆繼續絮絮叨叨:“聽城裏的秀才們說,是最小的九皇子當皇帝,要改什麼年號,好像叫元昊的。”說著一拍腦袋:“瞧老婆子的記性,剛聽的事立馬就忘的幹淨了。不過還真是有一件讓老婆子忘不了的事,那個窮秀才還說,皇帝老爺去後,真貴妃娘娘就跟著皇帝老爺去了,嘖嘖,這樣的情深意重真是難得啊。後來,宗室裏麵的王爺老爺們依著皇帝老爺的遺旨,將皇帝與貴妃娘娘合葬了。大家都說,千古未有啊,皇帝不和皇後葬在一塊。老婆子想一定是皇帝老爺喜歡這位娘娘得很,不然……”
一段時間的發懵,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也聽不進婁婆說些什麼。度測著,皇甫朔當真是心裏裝著真姐姐,隻是他為了做個帝王,將感情埋得極深,深得到了三丈黃土下才肯將真妃納入。
“喲,大少爺來了。”婁婆忽地扯來我的衣袖:“找姑娘問學問的,是吧?”
悠悠抬頭,猛地皇甫軒幽黑的眸子直闖入我的視線。一貫寒冰的眼瞳突然微微漫著輕薄水氣,淺淺碎碎,隻一層水花,憂帶寒氣。
三年(七)
我莞爾一笑,拍拍手上的菜屑,整理一下揉皺的羅裙,起身,走到皇甫軒的麵前。暖暖的陽光灑在他不屈的脖頸,同時也很快地蒸發了他眼中的水霧。我彎起唇角,托起他的寬大袖口:“以後不要這樣用力了,都扯破了,待會兒換了一身衣服,送到我房裏補一補。”
皇甫軒一僵,而後猶豫問道:“三姨,我們付出如此大代價的計劃能成功嗎?”
“嗯,”我似乎聞到了酥餅的香甜氣:“是不是陣法中有什麼不懂的地方。”
皇甫軒的濃眉擰成一團。
“哎呀,差點忘了要取餅,再晚一刻就要全部變成焦炭了。”頓時我手忙腳亂地從烤爐中取出酥餅,隨後一抹額頭滴淌的汗珠,回頭對皇甫軒笑道:“成功向來隻給準備好了的人,皇甫軒,你準備得怎樣了?”
皇甫軒立即垂目,平靜道:“請三姨到鬆林,皇甫軒不才,破陣第一步也無法邁出。”
出了院子,身後的皇甫軒輕聲道:“其實我昨天已知父皇駕崩,母妃隨逝。”
我的腳突然在春天柔軟的草地上一滑,右手重重地撐在陳年老鬆上,凸凹的樹皮擦過手心,一陣火辣疼痛。繼而便靠著老鬆不再向前,悶聲問道:“傷心嗎?”
皇甫軒的聲音清晰無比:“有準備便好。出宮之前就已料到,父皇久病,不過半年之間。而母妃見我與轅兒安頓妥當,必隨父皇而去。”
皇甫軒揮袖一指鬆韌陣,中氣充沛:“請三姨傳授鬆韌陣!”
隨皇甫軒飽昂情緒感染,我亦精神一震:“破陣之訣在於韌,韌者百折不饒。”
講兵法,授奇陣,三年逝。
元昊三年,十一月初一,鉤月掛空,泠泠寒光。
已入冬,身上穿得極為厚重,走在霜凍的枯草上,有一種脆響的腳步聲。
鬆林中,篝火照映著他不再年輕的臉龐,尤其鬢如霜,滄桑幾許。草地上鋪著一塊陳舊毛皮,柳風倚坐老鬆,一缸酒就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默默地挨著坐下,讓烈酒濃香恃無忌憚地飄蕩在我周圍的空氣中,火光映紅了我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