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多雨的季節，民國二十三年的六月尤其如此。由於連日大雨，上猶這座小城仿佛被泡在水中，大街上除了下個不停的雨，幾乎看不到一個行人。六和茶館的齊掌櫃坐在櫃台後昏昏欲睡，卻又猛然驚醒過來。他驚訝地發現，一個穿著長袍、戴著墨鏡和便帽的瘦高個男人站在麵前。
“有雅間嗎？”來人啞聲問，好像嗓子受了風一樣。
齊掌櫃忙不迭地站起來：“有有有。”
他的回答將正做著美夢的小二也驚醒了。小二打個激靈，連忙滿麵堆笑地衝著來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先生這邊走。”
來人卻並不急，向齊掌櫃道：“一會兒我還有個朋友過來。”
“是，先生。”齊掌櫃會意地答應，巴結地半躬著身子目送客人往後麵去。
做生意若幹年，練就了齊掌櫃識人的本事。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男人是當兵的，而且至少是營級以上的官。上猶雖然隻是縣城，卻是軍事重鎮，如今駐著國民革命軍第五十六師的師部和一個警備團，六和茶館也時常有軍中高官出入。齊掌櫃唯一感到奇怪的是，如此大的風雨這個男子為何還會進城，要知道軍隊駐地離縣城可不近。
不一會兒，小二將客人的水單送了出來。齊掌櫃看了一下，雖然點的東西不多，卻都是店中最好的上品，其利潤足已抵得上普通的五六桌茶客，看來男子要等的人很重要，否則不會這樣舍得。
雨還在不停地下，齊掌櫃的心情卻好了許多，而老天似乎還要讓他心情更好，一個麵容姣好的女子就在此時進了茶館。這樣漂亮的女人在上猶這種小地方，不要說雨天，就是晴天也難得看到。正在給客人準備茶點的小二一時竟看呆了，直到掌櫃輕輕咳了一聲，這才醒過神來。
女子大方地問：“有雅間嗎？”她一邊說一邊將手中水淋淋的雨傘交給小二，讓小二掛在門旁晾幹。
小二的笑比剛才麵對男人時更熱情：“有有有，小姐請往這邊走。”
女人用手中的帕子輕輕拭了一下額角的雨水：“我一會兒還有個朋友要過來……”
這句話提醒了齊掌櫃，他急忙笑道：“是不是一位戴墨鏡的先生？他已經來了。”
女人似乎呆了一下，向齊掌櫃表示感謝，便跟著小二向雅間走去。
不一會兒，小二歡天喜地地跑了回來，拿了兩張大額鈔票往桌上一放。齊掌櫃不明所以。小二笑道：“掌櫃的，今兒咱們可發了，那位小姐說點的東西暫時不要上，他們兩人有些話要談，這是先付的茶錢。剩下的算是賞給咱們的，您瞧足足多了二十塊。”
齊掌櫃知道小二的話不盡不實，女客肯定另外又給了小費，否則小二不會這樣盡心盡力。不過，他也不打算揭穿他，多個三兩塊錢是小事，隻要這小子用心幹活就成。既然客人那裏不需要伺候，兩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錢總是能讓人長精神的，剛剛還纏著他們不放的瞌睡，此刻已跑得無影無蹤。
但這一天生意好像特別好，門外居然又來了客人，也是穿著長袍，戴著墨鏡和便帽，隻是這個男人要比方才那個年青得多，穿著雖然普通，卻有一種天然的貴氣。男人走到門口，將墨鏡抬一抬，看了看門口的傘，既使齊掌櫃閱人不少，也不能不承認這個男人長得相當不錯。小二急忙跑過去：“先生來啦。”來人笑笑：“這種雨天居然還有女客。”“誰說不是。”小二順著他的口氣笑道，一邊殷勤地擦著桌子，“先生請坐，請問要喝什麼茶？”來人淡淡地：“有雅間嗎？我想一個人靜會兒。至於茶你就給我一壺最好的龍井就行了，另外再配幾樣點心。”他從懷裏抽出兩張大票，“剩下的算是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