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伶似乎也看出有什麼不妥,上前幾步,緊緊抱著毛無邪的腿不放,抬起小腦袋,眼睛直勾勾盯著父親,也不哭,也不鬧,倒讓身後的風自如幾乎落淚。
“爹出海去幾個月,帶好東西來給你玩。”看見毛伶如此依依不舍,毛無邪的心縮成一團,強顏笑道。
毛伶卻似沒聽見一般。風自如上前來欲掰開他的手,這小子卻下了死力,似乎寧願手指斷了,也不放手。二老見狀,也一齊上前又哄又勸,毛伶裝聾作啞,隻是不應。
“放手!”毛無邪臉色忽變,冷冷說道。
這話卻似有無窮魔力一般,毛伶可憐巴巴又望了父親一眼,鬆開雙臂,退到風自如身邊,不再說話。
毛無邪重重哼了一聲,躍上羊皮筏子,木槳一點,便往北劃了過去,沒有再回頭看毛伶一眼。或許他知道,真的這麼一回頭,他便未必舍得走了。
“這小子,對兒子狠心如此?比爺爺差遠了!咱們守在這裏等他回來?”看見毛無邪身影被磷光海水吞噬,鍾劍聖搖頭歎息,回頭時,見風自如下嘴唇幾乎咬出了血,心中忽然一顫,似乎第一次明白男女竟可情真意切至此,嘴巴張合了幾次,終於試探著問風自如。
“回聖樹那邊去。”風自如瞟了鍾劍聖一眼,淡淡回答,俯身抱起毛伶,當先往回便走。那隻被毛伶起名毛毛的焚林鳥亦步亦趨,跟隨著她。
“守在海邊,不是能隨時知道那小子幾時回來麼?”鍾劍聖愕然,卻也並未多言,跟隨在風自如身後,走了幾步後,又憋不住話了,嘴裏嘟嘟囔囔說道。
“無邪是生是死,聖樹知道。”風自如走了數十步,忽然停下,沒頭沒腦說了這句話後,又拔腳前行。
“聖樹知道?聖樹如何會知道?便算是活的,沒眼睛沒耳朵,如何知道那小子的死活?話又說回來了,那棵‘波巴布’聖樹也就一個月,竟長得粗大如此,不比老聖樹小。爺爺記得那老聖樹可是足足六十歲了!邪門,那小子沾過的東西,都邪門。”鍾劍聖將腳步放慢,接著發牢騷,聲音卻更低,隻讓身後李行屍一個人聽見。
“獸王老弟所練的內功特異,早已能人樹通靈,這門武功也傳了給風姑娘,也沒什麼古怪的。聖樹、靈禽、年僅七歲卻亭亭玉立的黃花姑娘,全歸了他。連晚輩與鍾老前輩,也心甘情願為他賣命,他了不起啊。”李行屍笑道。
“那混蛋小子也敢說了不起?爺爺七個兒子將他牢牢困在這地底幾裏的洞府裏,幾年內休想得見天日。若非爺爺多次親自指點,他早就被那七個混蛋害死了!那小子總是不走正道,一天到晚什麼五行,什麼青木之氣,什麼金鐵之氣,淨是不經之談。就不知道這次回來,又會有啥古怪的東西?”鍾劍聖嘴裏罵罵咧咧,卻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李行屍不再接口,默默前行,任由鍾劍聖嘮叨不休。他的內心,卻是著實忐忑:這神仙洞府奇異之事實在太多,七兄弟會否在這幾個月內武功突飛猛進,來找麻煩?屆時兩個老兒能否護得風自如與毛伶周全?毛無邪出海吉凶未卜,能否如願吸納到滄海之氣?這位老弟為了顧全鍾劍聖愛子之心,居然立誓七年內不傷七兄弟性命,是否養虎遺患?一切一切,均是未知之數。
毛無邪出海,其實也是思慮再三才橫下心來。“獸五行”中的滄海之氣,須得海中霸主方有,毛無邪這個陸地獸王若到了海裏,不用說是縛手縛腳。回想剛進神仙洞府之時,與那海鱷王的生死惡鬥,毛無邪依舊心悸不已。這片地底汪洋,究竟還有多少怪物出沒?但古語有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獸五行”僅得其三,麵對日後武功大進的七兄弟難有勝算,不得不拚上性命。
風自如與毛伶均知毛無邪此行凶多吉少,卻都一言不發,毫無勸阻之意,這反倒讓毛無邪心中少了份牽掛。既然多次置諸死地而後生,又何必忌諱鬼門關?瞻前顧後,心不在焉,如何能成大事?風自如雖隻有七歲,竟深明此理,善解人意到這個地步,實屬難能。更絕的是,她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勸得毛伶不哭不鬧?或許因為她也是孩子,更懂孩兒的心?遇上這麼個女人,毛無邪心頭傷痕平複得如此之快,莫非又是蒼天的意思?這混賬老天?真的已玩夠了嗎?
地下海洋中沒有白天黑夜之分,四下裏熒光黯淡,混沌模糊,毛無邪目力雖強,也隻能依稀看清數丈之內。每日兩次的潮起潮落,讓毛無邪知道時光並未停滯,以野獸本能辨清北方,奮力劃槳,在迷蒙中不斷前行,不知終點在何處。如此餓了便吃,困了便睡,不知不覺在海中劃行了七日,發覺與礁石碰撞漸多,似乎離陸地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