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時,天還沒亮,我就已經起床了。
先將風幹的牛肉掛在院子裏的木架上,點燃果木用煙熏烤,然後汲水和麵,在燒熱的鐵板上烙成一張張薄餅;這時候煙熏牛肉就差不多完成了,取出壓在木桶中的幹奶酪,與牛肉一起切成片,裹上新鮮蔬菜,搭配幾片特製的酸黃瓜,再用薄餅仔細卷好——升級版的帕尼尼(意式三明治)就完成啦!
如果能夠配上一杯濃縮咖啡,那就是最完美的清晨了吧…
“磨蹭什麼呢?!客官都要起來了,早飯還沒準備好嗎?!”
門外響起粗暴的吼叫聲,我從夥房探頭出去,就見一個身寬體胖的中年婦人站在院子裏。
她大約五十出頭,生就雌雄難辨的大臉盤,濃黑的眉毛下是雙凶狠又狡黠的眼睛,壯碩的身子套在圓領大襟的襖裙裏,兩手叉腰,氣勢洶洶像隻驕傲的公雞。
“主人,卷餅都做好啦,正燒湯飯呢,您放心,一定來得及上桌!”
我諂笑著點頭哈腰,目送她搖頭擺尾的走開了,這才敢縮回夥房,靠坐在灶台邊緩了口氣。
我曾經是個意大利餐主廚,雖然不算頂尖,但也深受食客們的喜愛,一邊經營著自己的愛好,一邊享受著正當年的好日子…可是有一天,我卻突然死掉了。
更好笑的是,我不光死了,還莫名其妙在另外一個人身上複活了。
“她”叫做東山,生活在名叫“冕”的朝代中。
這個日狗的朝代根本超越了我的曆史常識,它奉行“女尊男卑”的綱常倫理,上至皇帝官吏,下至黎民百姓,全都以女性為尊,男人沒有為官的權利,也不能夠繼承家業,完全與我們已知的曆史大相徑庭!
更讓人無語的是,冕朝雖然擁有發達的社會體係、商業體係甚至製造業體係,可它居然還保有奴隸製度…
我——東山,就是一個十六歲的,無父無母的奴隸孤兒。
六年前,成為東山醒來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被賣給了這家客棧,客棧的老板就是剛才那個胖女人,她被稱作鳩大人,是個特別心狠手辣的毒婦。
當時我年齡還小,又沒有什麼生存常識,所以經常遭她打罵,還因為曾經想要逃跑,被她用鐵鏈鎖在院子裏,跟狗同吃同睡整整兩年…
再後來,我學會了在絕境求生的技能,讓她發現將我留在夥房做飯,遠比待在柴房做苦工有價值。
入住客棧的人們特別喜歡我做的新奇菜式,於是我說服了鳩大人,自製了熏肉的木架、壓製幹酪的木桶,還有配方絕密的各種醃菜…漸漸地,許多人慕名而來,就為了品嚐美食而投宿客棧。
終於我脫離了經常被毒打、朝不保夕的生活,雖然說不上好日子,總算不用提心吊膽了。
湯飯在灶台上歡快的咕嘟,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屬於豆蔻少女的手幹枯粗糙,布滿了皸裂的口子,手腕由於長期的佩戴鐐銬,長出了一圈褐色的血痂,褪也褪不掉了——更不要說那布滿補丁的短褐下骨瘦如柴的身體,連肋骨都斷過好幾次吧?就算是現在,我還能夠在尾骨上摸到可疑的血腫…
不過,這種日子也不會太長了!
過去一年,我偶爾會從進餐的客人手裏,拿到一兩枚銅板的獎賞,全都背著鳩大人藏了起來,再多攢一點,我就有信心逃離這個鬼地方,尋找能夠容身之所…
“叩!叩叩!”
正當我暗爽的時候,後院門突然傳來輕叩聲。
現在東方剛泛起魚肚白,投宿客棧的人們都還沒有起床,就算是送菜送柴的商販也不會來得這麼早啊…我心裏犯著嘀咕,站起身,用手背抹抹臉上的草灰,走到門口拿開門栓。
“投宿請走前門啊,這邊不能進…”
話沒說完,我卻愣在了原地。
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的男子,他很年輕,可能隻有二十出頭的樣子,皮膚白皙光潔,五官立體俊俏,帶著些許混血兒的外貌特征,在東方的柔和線條裏,透著西方的深邃和精致…但是他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對勁,那對漂亮的眼眶中鑲嵌的眸子黯淡無光,透著晨光,甚至散發著渾濁的天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