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老人朝前方招手,轉眼間,那人像倏忽冒出來似的,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圓圓的腦袋,挺大的肚腹,像個不倒翁,正拿著一方手絹,擦著腦門,往這邊急趕。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人一踩上船板,船身就劇烈地晃了晃,“得等老婆睡下,不然她不讓我出門。”
我看他麵色發白,直冒虛汗,估計剛過完夜生活,正腎虛,一路跑過來,身體有點吃不消。
我往旁邊挪了挪,他身上已經有若有似無的氣味往四周擴散。
“坐穩了,走咯。”老人招呼一聲,劃動船槳,往河中心而去。
“美女也來跳河啊。”男人盯著我,笑眯眯地說,令我感到舒服的是,他的眼神裏沒有半點中年男人對年輕女人產生意淫的猥瑣,相反,他的笑容很和善。這並非我自以為是,相信每個正當年華的女人都或多或少地在生活中遭遇過變態男讓人作嘔的注視或摩擦。
“嗯”在他看我的同時,我也在審視著他。
鋥亮的禿腦殼,左邊一縷及肩長發跨越大半個區域堅強地支援右邊,蒜頭鼻,厚嘴唇,臉型已看不出是圓是扁,唯獨一雙眼睛,尚算有神。
他穿著一身肥大的粗條紋西服,騷包地搭配了一條暗紅色領帶,款式陳舊,毫無質感。
品味低劣,像個21世紀初的老古董,我暗暗評價一句,無意和他多聊,挪開了視線。
“遇到什麼事啦?”男人倒很有談興,枉顧我的冷淡,親切地問道。
我很欣賞他沒有說出勸人回頭的話,但也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為我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沒什麼”
“待會兒是你先跳還是我先跳?”他竟然問。
這有差嗎?隨便選個方向,一躍而下,或者深呼吸給自己加把勁,或者動作流暢、一氣嗬成,又不是檢票口,得一個個來。
“你昨天晚上訂好的,算是先來,她是後到。”老人的話,在我聽來像個玩笑,這小小的渡船生意竟有了管理製度?
“行”夜風起,霧氣涼,男人腦門上的虛汗早已消退幹淨,他習慣性地拿手帕擦著油脂分泌旺盛的臉。
我越聽越覺得奇怪,他們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我不知道的隱情。
“那我先說?”男人伸長脖頸,探問老人。
“說什麼?”我忍不住問。
“你不知道嗎?”男人訝異地看著我,這讓我感覺自己像個白癡。
“她今晚剛到,你說你的就是,別管那麼多。”老人緩慢地搖動船槳,濃霧籠罩下,給人一種船在原地打轉的錯覺。
“哦,好吧。”男人又擦了一下手心,似乎莫名緊張起來,我被他的情緒所染,一股強烈的威脅感湧上心頭,在他嚅動嘴唇,打算開口之前,打斷了他,“等等,先說明情況。我隻是來自殺的,不想牽扯到什麼雜事中去。”
“哎,你這丫頭,真沒耐性。”老人掀開耷拉著的眼皮,“來這兒的人,跳河之前,照慣例要說出自殺的緣由,把生前的困擾和苦惱一吐而盡,好安心上路。這位客人是昨晚就預定好的,所以他先說,明白了嗎?”
“來了,”老人朝前方招手,轉眼間,那人像倏忽冒出來似的,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圓圓的腦袋,挺大的肚腹,像個不倒翁,正拿著一方手絹,擦著腦門,往這邊急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