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都督府的使者(1 / 2)

雪化後的空氣潮濕沉重,地麵上有許多淺淺的小水坑。

四下都是運送掠獲的車馬,緩慢而沉重地行走著,上麵滿是兵械和從戰場上掠奪來的戰利品。縛輦上還躺滿了受傷的人和殘廢。隊伍的最後是更多河間諸塢壁征召來的人。至少有一千人,或者更多,包括弓箭手,長矛兵,用長柄大櫓刀和嵌尖鐵的方頭棍武裝起來的佃客,遊弈和平原騎射手,另外還有一百個負責驅趕他們的塢堡武士。

在隊伍的當中,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二十四郎身穿暗灰色鎧甲,胸甲上罩得是一件棕褐色的毛皮假鍾(鬥篷)。他的明光甲的胸甲板被鍛冶成兩個狗頭,狗頭的嘴大張著,狂野地呼號。嘴中淌著血滴。紅色絲綢製成的大陽火鳥旗幟在他緊閉的鐵胃麵甲上方飛揚。

他小心翼翼地選擇著前進的道路。叱呂大引的步騎曾經在這些葦溏上鋪上木板以便大隊步騎快速通過,不過現在大多都已腐爛。一些已經深深陷入沼澤,另一些隨意地浮在泥水之上,就好像孩子丟棄的小玩藝,上麵滿是裂紋,雪泥覆蓋其上。溶化的雪水讓這些木棧道濕漉漉地發著光,慘淡的天光讓它們看起來就像塗了一層黑漆漆的上好油脂。

吹在他臉頰上的風來自前方的石礏(石碉),唯一一麵飛揚在營褰廢墟上的旗幟上繡著紅焰似火的阿樓那花。閉上眼睛,二十四郎可以在腦海深處看見那些血火般的旗幟在淩冽的風雪中劈啪作響。現在隻有這一麵了,所有的都被遺落在泥濘中。

有人在看他,他能感覺到那些眼睛。他抬起頭,隱約中,木垛的後麵,一些蒼白的臉從那些地方窺視著他。一個個顯得很蒼老。有的人頭發已經變白,有的人很多頭發都已經脫落,剩下的就像是幹枯的稻草。饑餓使他們瘦弱不堪,他們破爛的旗幟在風中飄蕩。

二十四郎仍然記得在阿樓那的血火之旗下,披掛皮毛鋼甲的具裝重騎隨同他們年輕的行主一起向叱呂腹心部衝鋒的情形。兩百柄長槊和重裝戰馬隨法生在戰場上奔騰咆哮,試圖阻擋他們的那幾列軍陣,隻有一半的人活著退下來,大部分都是雇傭來的仇池步槊和平原遊騎。要知道叱呂大引十分注意保全自己的實力,畢競在如今這世道,你沒了部曲便啥也不是了。

如今這些人卻仿佛一陣強風都可以把他們吹倒。仿佛傳說的沼澤精怪一樣奇形怪狀。

二十四郎繞過過那排木頭尖樁組成的虎落,他的扈從裹在灰藍色的甲葉中,每當陽光穿透雲層,他們的槊尖就會閃耀著光芒。兩個伴當帶領著他的扈從。薛烏地延十分強壯,有著巨大的突出下巴和滿是肌肉的粗壯手臂,權長命那酒糟鼻子上一雙小眼睛靠得很近,濃密的棕色胡須下隱約露出柔弱的下巴,還有一顆光光的腦袋。

外表有時會欺騙人,實際上出生略陽豪門權氏的權長命,雖然比較克製冷靜,但一旦發起狂來就無法控製,他是二十四郎手下最勇猛的武士。薛烏地延要年長一些,更殘忍,也更聰明,卻更像一個長兄,而不是一個遊俠兒。兩個人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士。

二十四郎經過一具已經腐爛的人屍,一隻斷槊從他的脖子裏穿出來。當他走近時,一條長長的什麼東西滑進可憐人空空的眼眶。他看見了這個武士,或者說這武士剩下的那部分。食屍的鴉雀已經啄去他臉上的血肉。是野狗還是狼在他扯落的甲葉下挖了一個洞好吃掉他的內髒。再遠處,一匹馬已經深深地陷入淤泥,隻有馬頭和一隻前蹄露在外麵。

他離石礏更近了一些。路的兩邊到處都是屍體。蟲鼠正從他們裂開的傷口裏忙碌的鑽來鑽去。

“別往前!要放箭了。”一個聲音喊道,“你是什麼人。”

“談和的。”二十四郎示意扈從們在這等他,權長命和薛烏地延執悥要跟上來,他隻回望了一眼,兩人便躬身停住了。

二十四郎策馬繼續前行,揮舞著空空的雙手,好讓石礏裏的人清楚地看到,“我是灄頭都督府的人,來為你們兩家講和。”沒有人回複他。那些士石壘成的牆後,他知道,人們正在討論是讓他進來還是在他的臉上戳滿箭杆。沒有關係,他總是相信人們的心中有足夠的善意。

果然,石礏的沉重木門突然打開。“快點” 二十四郎剛把頭轉向那個聲音,便傳來一陣爭吵咒罵之聲,幾隻箭立刻朝他射來。其中一隻擦過他的鼻尖,突入其來的驚嚇讓他跌下馬鞍。

“進來。”那個聲音喊道,“快點,癡漢,快點。”二十四郎看去時隻見半截白羽正戳在幾步遠的泥澤上。他連忙手腳並用地爬進去,另一隻箭振動著飛過他的頭頂。一個人抓住他,把他拖進石礏裏。他聽見門在他身後被猛地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