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世界上另一個我
文/羽毛
我比妹妹大兩歲,從小學到中學都在一所學校讀書。那時妹妹能歌善舞,漂亮伶俐,很惹人愛。每次她都會被選中去參加學校的演出,而且是領舞。尤其令我羨慕的是,小小年紀的妹妹還擅長女工,給她那唯一的布娃娃縫製了好多小衣服,桃紅柳綠的,隔三差五地換一件,就像有了很多新娃娃。
我偏偏相反,動作協調性不好,又三心二意,有時走路都會無緣無故地摔進坑裏。我說話還愛臉紅,上課連問題都不敢回答,父母帶我們去做客,我從來都是躲在角落裏。除了喜歡看看書,寫寫字,我好像沒有任何特長。
那時,我從來不肯讓著妹妹。鄉下的爺爺到縣城來看我們,帶來一包水果糖。我們躲在小房間裏分,你一顆,我一顆,分到最後多出一粒,我就咬破,一人一小半,也不讓給她。媽媽讓我去買鹽,我就指使妹妹去,否則就不幫她輔導功課。我們常常會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而父母總是無一例外地站在妹妹那邊,叫我讓著她。敏感又脆弱的我總覺得他們偏憐小女,不公平。
妹妹每一樣仿佛都比我強,為什麼還要我讓?
小學六年級的日記,我偷偷地寫道:我生活在妹妹的光環下,隻是一個影子。我妒忌她。可是妹妹對此一無所知,天天小鳥一樣在我耳邊嘰嘰喳喳,露出淺淺的酒窩笑著。
2 妹妹並不喜歡服從我。“為什麼我要幫你倒水?”“為什麼不讓我看動畫片?”
“為什麼每本童話書你都要先看?”
不為什麼,就因為我是姐姐!
上一分鍾妹妹還嘟著嘴生氣,下一分鍾就忘了,重新喜笑顏開。
有一年,一向粗心大意的我又發生了大事故:在偷偷摘花的時候,從小陽台上摔了下去!我當時就人事不知,被送進醫院搶救。等昏睡了24個小時終於蘇醒時,爸爸媽媽喜極而泣,他們身後還伸出一個小腦袋,舉起穿著新衣裳的布娃娃,大聲嚷嚷:“姐,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生氣不理我呢。我把布娃娃給你好啦!”
她的眼裏滿是淚水。爸媽說:“這丫頭也不肯睡覺,飯也不吃,非要守在這裏……”我當時頭痛欲裂,卻第一次感覺到如此溫暖。
那時,妹妹每天放學都來醫院,用小手摸我額頭問還疼不疼,眉飛色舞地講學校發生的趣事,跳了新學的《仿唐舞》,甚至拿出零花錢給我買最新的鄭淵潔童話。
妹妹突然感歎:“姐,來看你的人真多,零食都把床底塞滿了!”我格外大方:“你隨便挑著吃!”“真的?”妹妹瞪大眼睛。我笑著點點頭。
等我出院時,父母才發現床底的零食少了一大半,而我對此一問三不知。妹妹抱著我的胳膊,偷偷地笑了。
3 後來,我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離開家,我就越發想起妹妹的好。從前衣服扣子掉了,都是妹妹縫上的。我希望妹妹也能考到省城來念書,但是她高考發揮不好,隻考上市裏的大專。
放假回去,我看見妹妹大吃一驚。她就像充了氣的氣球,胖了許多,眼睛都變細了,小臉肥嘟嘟的。她說是因為無所事事吃胖的。
過幾天我去妹妹的學校玩,無意發現她抽屜有一遝厚厚的信,末尾寫著“劉小放”。劉小放是妹妹高中時的好友,而現在她在北大,妹妹卻在這裏——原來妹妹是這樣胖起來的。那一刻我很難過,仿佛自己的青春被辜負了一般。
恰好妹妹從水房回來了,一進屋就沉下臉問:“誰讓你動我抽屜的?”
我好歹是姐姐,她的室友也都看著我,隻能尷尬地反擊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掃一眼都這麼動怒!”
妹妹摔門而去。
此後幾天,我們互不理睬。離家的那個中午,我塞了封道歉信給妹妹,妹妹則遞給我一個袋子。我打開,是一件藍底白花的小衫。那是吵架之前我看中的一件衣服,嫌貴,沒買。妹妹競留心去買了回來。我記得去那家小店要走上一個多小時。
大三那年,妹妹戀愛了,驟然間瘦得雙眼深凹、鎖骨可見。
原來,父母嫌她的男友隻是高中畢業生,居無定所,堅決反對。其實那個男生我見過,誠實勤懇,長得又帥,對妹妹很細心。但父母鐵了心:“你要跟他好,就和家裏決裂!”
從此,一家四口再也沒提這事。隻是吃飯時,媽媽坐在凳子上忽然就淚流滿麵,而妹妹端著碗如同泥塑。
我隻好一再地勸妹妹:“父母是唯一的,男友還可以再有……”妹妹的眼淚湧了出來。那個寒假,妹妹總是捂在被子裏哭,但早晨還是會去父母經營的小店幫忙。有天她戴上茶色的眼鏡,遮住紅腫的眼睛,對我說:“我今天要主動跟媽媽說話,讓她當麵罵我,出出氣,要不然她還不肯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