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嬰沒有理會危閣迥,而是直直的看著楚嵐,眸子裏晦澀莫名,冰冷之中,隱約有一絲受傷,他問道:“為什麼?”
“皇帝於我有救命之恩,自然知恩圖報。”
“本侯也於你有救命之恩,你竟這般報答?”
楚嵐看著他,目光坦蕩,道:“於私,皇帝對我有恩,於公,皇帝眼下不能死。”
“為何?”
“一場天災,二郡皆反,亂局之下,大諸侯蠢蠢欲動,小諸侯觀望徘徊,但皇家聲威尚存,平衡勢力,節製諸侯,是以大戰未起,倘若此時皇帝駕崩,皇子年幼,主少國疑,必定狼煙四起,興亡之間,百姓皆苦,本官之所以再三得罪君侯者,除了私恩,更因不忍天下蒼生受苦耳!”此時,她自稱本官,便是在提示他,二人立場截然不同。
皇甫嬰冷笑:“自古以來,哪朝不是破而後立!待本侯君臨天下,自然還萬世太平!”
楚嵐淡淡道:“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皇甫一族聲威不如皇家,君侯行事也未必比皇帝高明,卻欲攪亂時局,以天下蒼生為祭,名為破而後立,實為渾水摸魚,恕本官不敢苟同!”
皇甫嬰的眼底一片灰暗,他歎了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目光從楚嵐身上挪開,投向她的身後。
那裏有壁立千仞的陡峭懸崖,有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河,明月高懸,俯瞰人間悲歡。
他道:“我是從水裏把你救起來的,如今,你便回水裏去罷。”
跪在一旁的危閣迥聽聞此言,心中一喜,當時救楚嵐時他也在,親眼看見她在水裏快溺死了,皇甫嬰此言,便是動了殺心了!
他深深叩首:“侯爺英明!”然後一骨碌爬了起來,冷冷道:“我等有要事在身,女尚書且上路罷。”
楚嵐等的就是這一句,麵上卻故意露出一絲傷感,一絲凜然,一絲遺憾,道:“好吧。”
她轉身向後走去,皇甫嬰看著她毅然決然的身影,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他忍不住道:“楚兒!”
楚嵐此時走到斷崖邊了,聽他出聲,轉身看他,麵色從容:“君侯何事?”
危閣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皇甫嬰看著她,慢慢道:“若你能真心歸順,我……”我可以不殺你的!
楚嵐沒想到皇甫嬰這個時候還能網開一麵,心底微微有些觸動,道:“謝謝。”
皇甫嬰愣在原地,
昨日,他一番表白之後,她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如今,又是這一句。
好殘忍的兩個字啊,他默默的想。
危閣迥見兩人這般,唯恐皇甫嬰心軟,忙疾言厲色道:“任你巧舌如簧,今日也是在劫難……”
“逃”字未出口,他卻說不出話了。
月光之下,那一身金絲龍袍的女子慢慢向後仰去,
她落下了懸崖!
皇甫嬰一個箭步上前,急迫的往懸崖下張望,一片漆黑,隻有驚濤拍岸,風聲呼嘯!
他甚至聽不清她落水的聲音!
但她確確實實是回到水裏去了!
他覺得眼底一陣酸脹,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奪眶而出,危閣迥走過來,低聲勸告:“大丈夫何患無妻?主公不必傷懷!”
皇甫嬰卻猛地轉身,甩開所有人,大步往回走!
危閣迥等人慌忙跟上,借著火把的光,危閣迥分明看見,一顆淚珠從他眼中滾落,掉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見了。
皇甫嬰的人沿著那條石板路一路搜索,一無所獲,隻得回來稟告,皇甫嬰聽了,卻是早有預料,那石縫出口離石板路不遠,又在下坡的位置,皇帝等人必定是發現了石板路的,但楚嵐故意不走石板路,而是沿著草木橫生的陡坡上山頂,又留下金絲牡丹做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