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員外捋著胡子,道:“老夫雖久居鄉野,城裏也有些朋友,今日聽人說我添了新的欠主兒,故來討賬,晚了便走脫了,哪裏找的到人呢?驚擾了大人,該死,該死。”
欠主兒就是欠債人的意思了,蕭搖聽了,不明就裏,問道:“欠主兒?卻不知是何人?”
崔員外看著楚嵐,道:“楚娘子,那日你說你夫君舊疾複發,要抓藥救命,在我這兒借了五百兩銀子,你是認也不認?”
楚嵐笑道:“那日十萬火急,不得已,才求告到老人家頭上,怎敢不認?”
一旁的鄭屠和劉氏聽說楚嵐借了五百兩,眼也直了,鄭天賜一聽這話,脫口而出:“什麼?五百兩?吃的是仙丹麼?!”
應雪泥歎道:“時運不濟,病入膏肓,用了些山參、海馬、靈芝、何首烏……”
鄭天賜頓時閉嘴,先不提別的,就說山參,一根也要幾百兩了,心中慌亂,想著,這小賤人莫非還有別的外債?
鄭屠比兒子沉得住氣,道:“大人,這話說的我是不信的,你看這丫頭一身衣裳,又是緞子的,又繡著花兒,少說也要幾十兩,若是欠了這麼多債,怎穿得起呢?”說罷,斜著眼睛看著崔員外:“莫不是串通好了,來哄騙大人的罷!”
崔柔掩口笑道:“你這人,說話好生無禮,這衣裳原是我的,我嫌料子不夠挺括,撂了也可惜,便給了這娘子,她要是冷死了,叫我家找誰要債去?”
這話說的眾人都笑了,鄭屠滿臉漲紅,還要開口,崔員外道:“白丁粗漢,我也不與你分辨許多,倒折了我的體麵,現有借據在此,你們既是一家子,那就正好,父債女償,女債父償,給銀錢罷。”
說罷,掏出一張紙,上頭龍飛鳳舞的字,正是欠五百兩的欠契。
衙役把欠契呈給蕭搖看,蕭搖掃了一眼,問楚嵐:“楚娘子,這欠契可是你寫的?”
鄭屠一家眼巴巴的看著楚嵐,指望她說不是。
楚嵐低著頭,道:“救夫心切,正是我寫的。”說罷,又抬頭看向鄭屠,一臉“愧色”:“那日也是走投無路,隻有員外老爺肯借。”
此間世風,雖有父債子償,子債父償的說法,但民間多是找本人開交,譬如上次董書生被人牙子逼著寫了欠契,人家也隻上門找董書生還錢,與父母無礙。
但也少不得日日上門催逼,或碰上手特別狠的,將欠主兒與其父母一並發賣抵賬,也是有的。鄭屠哪裏不曉得這一點,驚疑不定的問楚嵐:“你,這錢真是你欠的?你們夫妻這般體麵,竟一點餘錢都沒有?”
二人皆不開口。
崔員外補刀:“聽說你是個屠戶出身,也好,前朝話本裏不是說了麼,一個屠戶都能叫鎮關西,又欺男霸女的,好大的威風,這五百兩銀子,大約就是你腰上的一根汗毛兒,請教府上何處?日後便要上門討教了。”
鄭屠一聽要尋上門來,臉色刷白,鄭天賜急了,忙道:“她欠債是她的事,你隻找她開交,與我們何幹?”
崔員外奇道:“你們不是骨肉一家麼?”
鄭屠被點了這一下,如夢初醒,大叫:“誰與她是骨肉一家?路上撿來的奴才秧子!還敢冒充我家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