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差頭兒走了,“裏正老爺”垂著頭站著,他素日橫行霸道,得罪的人不少,如今落了難,若說有人要來推一推要倒的牆,他是一點兒都不奇怪的,因此竟不敢抬頭,隻等對方發難。
可料想中的拳腳並沒有來,倒是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裏正老爺,別來無恙?”
他猛的抬起頭,看見應雪泥和楚嵐笑吟吟的站在麵前,二人皆是一身雲霞織錦麾衣,袖口上出著一圈兒皮草,又暖和,又體麵。
再看自己,一身破灰布襖子,他娘子原也送了好衣裳來,他還沒上身幾日,就被同牢房的人犯給搶走了,那人是個悍匪,手上幾條人命,原是問了斬監候的,沒幾日活頭,故而行事百無禁忌,獄卒也輕易不敢招惹,他也隻好服了軟,撿了那悍匪不要的破襖子,四麵透風,捉襟見肘。
這會子勾肩縮背的出了京,已知前路難熬,如今一見應雪泥和楚嵐,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也就是這會子他扛著枷鎖,不然定要撲上去,咬應雪泥一塊肉下來!
應雪泥看他神情,笑道:“你心中定然不服,不知自己犯了什麼要緊的事,怎就經官動府,落到這個地步呢?”
“裏正老爺”罵道:“爛手腳的忘八!你們使了毒計,害我到這一步,我不死便罷,便是有一口氣在,也要尋仇的!你們晚上睡覺且警醒著點!”
應雪泥聽他這樣咒罵,並不動氣,而是對楚嵐道:“阿嵐,你看這人如今連仇家是誰都弄不清楚,到這一步,哪裏虧呢?”
楚嵐歎道:“奈何有人執迷不悟,便是死了,也是個糊塗鬼!”
“裏正老爺”聽了,又罵道:“你少扯三扯四,害我之人除了你們這一對公母,還有誰呢?”
應雪泥搖搖頭,道:“蠢貨,蠢貨,量你也沒悟出來,也問不出什麼,阿嵐,咱們便回罷。”
說著,二人作勢要走。
“裏正老爺”又莫名其妙,又狐疑,忙道:“等等,你們把話說分明些再走!”
兩人便收了步子,轉過來,應雪泥道:“你到我家田裏,名為做法辟邪,實為勒索銀子,那犰狳道長竟給你弄出個芍藥精來,芍藥為花中丞相,剛好合了宮裏頭花貴妃的忌諱,東廠要拿你開刀,殺雞儆猴呢,不過總不好說這些神鬼之事,沒得壞了貴妃的聲名,隻拿住你毀壞官糧的罪狀,這些,你真的不清楚?”
“裏正老爺”聽了,愣了半晌,他雖是局中之人,卻是當局者迷,挨了不少苦頭,也不能想明白,自己不過是敲個幾百兩銀子,即便那幾片豆子是與縣城糧倉簽了契書的官糧,一般也就是打幾十板子,罰沒銀子的事兒,怎的就弄出個流放三千裏的罪責來了?
東廠的人上來就是大刑伺候,口口聲聲問他“受何人指使”“陷害貴妃娘娘?!”
他哪裏懂這些,答的顛三倒四,狗屁不通,那東廠的人見橫豎問不出什麼,壓著他的手,按了個“不敬天家”的罪責狀子,罪狀秘呈宮闈,以撫貴妃,明麵上還是以毀壞官糧的罪名,往重裏判,堪堪留了一命,正如應雪泥當日預料,“大事化小”“遠遠打發了”。
如今被應雪泥這般點撥,他也悟了過來,怒道:“那牛鼻子道士!害得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