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來看,這個假身份相當成功,我因此可以旅行歐洲各地進行我真正的工作,同時也有理由跟以前認識的人失去聯絡,直到他們幾乎都忘了我。而且這個假身份顯然相當可信—多年以後,我回到這裏,聽到一個比爾和格蕾絲的生前好友問我藝術生意做得怎麼樣了。

這會兒我微笑。“是啊,還在到處找油畫,科克朗太太—還在想辦法混口飯吃。”

她打量我的克什米爾毛衣和昂貴的便鞋,我這才明白自己犯的錯誤—為了懷念比爾,我今天穿得太好了。

“我看是不隻混口飯吃吧。”她說,眼睛眯了起來。

我不希望她以為我編造的事業很成功,否則大家可能就會開始懷疑為什麼他們都沒聽說過,所以我冒險假裝說實話。“我很幸運,”我說,“或許你已經曉得了—格蕾絲留了些錢給我。”

她愣了一下。“我說什麼也想不到。”她輕聲說。

“是啊,她冷漠起來的確很可怕,”我回答,“但是私底下,我想她一定是有感覺到什麼吧。”

“要是你問我的話,我想是感覺到義務吧。”她刻薄地回答,“他們現在死了,所以我說出來也應該也沒關係了—格蕾絲從來就不想要你,斯科特,從一開始就不想。”

無論我和養母有多麼合不來,也從沒想過被這麼直率地說出來。我懷疑科克朗太太是故意誇張,臉上一定是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別瞪著我看。我是聽她自己說的—是你從底特律搬來這裏一星期左右。當時我們就在那裏喝咖啡。”她指著俯瞰著人工湖的那片草坪。

“當時比爾、格蕾絲和我看著你—保姆帶你到水邊去,我想是去看天鵝吧。”

雖然那時年紀很小,但我還記得—之前我從沒見過天鵝,覺得那真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東西了。

“比爾的目光不肯離開你,”科克朗太太繼續說,“老實說,我從沒見過男人這麼迷小孩的。格蕾絲也注意到了。她一直看著他,然後,她很小聲地說:‘我改變心意了,比爾—我們不適合收養小孩。’

“他轉向她。‘你錯了,’他說,‘這正好是我們需要的。更多小孩—讓這個地方有點生氣。’

“他的話有種斬釘截鐵的意味,但格蕾絲不肯放棄,決心要照自己的方式做—顯然他們得在短短幾天之內,告訴領養機構是不是要留下你。”

科克朗太太暫停一下看我的反應。她想要怎麼樣—難道會有人希望覺得自己的父母不愛自己嗎?“是啊,格蕾絲買東西很精明,”我說,“她認為每樣東西都是可以退貨的。”

科克朗太太笑了。“這就是為什麼我向來喜歡你,斯科特—你從來不讓任何事情傷害你。”

我隻是點點頭。

“總而言之呢,他們兩個爭執得愈來愈凶,直到最後格蕾絲發起脾氣來。‘你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裏嗎,比爾?’她說,‘你是個腳夫—隻要看到任何人有行李,你就想上去幫他們。’

“接下來,她跟他說你明天早上就得離開,然後就走回屋裏,說她要去看午餐準備得怎麼樣了。但接下來一整天都沒人看到她。比爾沉默著坐在那裏很久,眼睛還是緊盯著你,然後他說:‘斯科特會待在阿瓦隆,到上大學為止;如果他想要的話,還可以繼續待更久。他會留下來,’因為腳夫這麼說—格蕾絲也隻能接受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從來沒看過他這麼強硬的一麵—我不確定任何人見過。然後他轉向我,說了最奇怪的事情。

“你大概知道,比爾並不是有宗教信仰的人—我從來沒聽他提過上帝—但他說,每天夜裏你睡覺時,他都會坐在你床邊。‘我想斯科特是注定要送來給我們的,’他告訴我,‘我感覺自己好像是被選中要照顧他的。我不曉得為什麼會這麼想,但我相信他有一天會做出非常重要的事情。’”

這麼多年以後,站在這棟老宅邸裏,科克朗太太朝我微笑。“結果呢,斯科特?比爾說對了嗎?你真的做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嗎?”

我也露出微笑,搖搖頭。“除非你認為找到幾張遺失的油畫很重要。但比爾是個好人,他這麼想真是太好心了。”

從外頭的草坪,我們聽到有人喊著科克朗太太的名字—她大概要發表演講了。她拍拍我的手臂,準備要離開。

“誰曉得呢?”她說,“你還年輕,還有時間,不是嗎?再見了,斯科特。”

但是沒有—我指的是時間。我才三十幾歲,但我的仗已經打完。隻有傻瓜才會以為不是如此。所以—原來我就是傻瓜,後來每當回想起那段日子,我常常這麼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