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非常大,非常空,非常冷,像一塊被掏空的長方形冰塊。李約緊跟著他進了屋,鎖上了門。他絲毫沒有在這間停留的意思,引著周軌繼續往裏走。他們又穿了三道門,下了兩層樓梯,推開一扇笨重的鐵門,才到了李約所說的“廚房”。
“廚房”看上去像個陵墓地宮,四麵石壁空落落地矗立著,房間正當中鋪著兩張巨大的冰床。他們來到兩張冰床之間,原來其中一張是冰櫃,另外一張是料理台。李約拉著周軌走到冰櫃前,說:“你打開來看看吧。”
周軌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按下冰櫃邊緣的按鈕,櫃門緩緩移開,迎麵撲來一股徹骨的寒氣。周軌用手揮了兩下,隔著冰涼的霧氣往裏頭看。冰櫃裏浮著一層凹凸不平的寒冰,若幹具凍成紫藍色的屍體被冰封在下麵。他們掙紮的姿勢被永久地保留下來,爪狀的手伸出冰麵,如同在北冰洋遭遇海難的漁夫,又像某種史前的化石。
“還滿意嗎?”李約貼在他耳邊問道,他的口氣溫熱溼潤,像誤闖寒帶的南國的蝴蝶。周軌咽了口口水,飛快地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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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軌趴在樓梯扶欄上往下看,他的正下方是一張偌大的長條形餐桌,李約獨自坐在餐桌的一頭,兩邊均是海幫的頭目們。肉香傍著熱氣嫋嫋從桌麵上飄浮而起,像無所不在無孔不入的鬼魂,被打散了原形,張著手臂瞘著眼洞在空氣中低低地飛舞。他們浮在和周軌一樣高的位置,垂頭看著用餐的人們。他們麵前的盤子上攤著金黃的酥餅,而它們和他在等。
餐桌上很快發出了壓抑的驚呼。有人吃到了一根手指頭,有人吃到一顆眼球,有人吃到一塊腳趾骨,有人吃到了一小片腦葉。李約嚼著一塊心髒上的肉,冷冷地笑著,他問他們好吃嗎?要不要嚐試些別的?
周軌在幾個男人的臉上看到了不敢張揚的憤怒。有個須發花白的老者推開了盤子說:“老大,你這又是何苦呢?”
“何苦?”李約靠在椅背上止住了笑。“潘淑,我是個怕死的人,現在我身邊就有人想要殺我,你說我這是何苦呢?藍尼死的那天夜裏,手下的人衝我放了兩槍。到底是誰要殺我呢?你說到底是誰要殺我呢?”
潘淑不再吭聲了。李約又問,或許你們都想殺我,對不對?
他的聲音回蕩在寬闊的餐室,又好像繞著盤旋而上的樓梯爬上了天花板,把周軌身邊的鬼魂都震散了。你們都想殺我!李約掀了把桌子,那些頭目們全跳了起來,噤若寒蟬,頹萎著腦袋站立著。
周軌忽然有點可憐李約,他這人除了恐懼好像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曾擁有過。
“老大,你該去找個人。”潘淑的聲音打破了靜寂。“這個人叫林禮。”
李約派了輛車把周軌送回了旮旯酒店。李約的手下把刀具箱砸在他身上,等他拾起了箱子,又把他推搡進了車廂。周軌坐在車裏,不敢往車窗外看。那些男人不敢恨他們的老大,於是隻能憎惡他。
等周軌回到旮旯酒店已是傍晚六點鍾,距離賈成舟回家隻差半個鍾頭。他匆忙地把刀具箱放回原地,神速跳進被窩裏裝死。賈成舟遲到了半個小時,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黑咕隆咚的臥室裏檢驗周軌的死活。他的老板當然活著,還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賈成舟一邊除下外套一邊問他:“你要吃什麼?”
周軌故意把聲音放低了許多:“不想吃。”
賈成舟從口袋裏掏出野營用的手電筒,掀開被子去照他。周軌眼睛一痛,劈手把手電筒打掉:“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