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道:“媽別說了,女兒都是懂的。隻是……隻是我心裏……”

眼淚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隻心疼得薛姨媽一把摟住,哭道:“好孩子,你快別哭。聽媽細細跟你說。”

寶釵倚在母親懷裏,聽著母親的打算。

“咱們家裏現下的情形,媽不說你也知道。如今再說進宮的話,哎……媽原本也舍不得你去受苦,不說別的,單說你那熱毒之症,若是宮裏犯了可怎麼著呢?因此我想著,與其去宮裏熬著,不如給你找個穩穩妥妥的親事呢。

“咱們在這裏住了幾年,我冷眼瞧著,寶玉實在是個好孩子。人長得那個樣兒,又是上進的。親姐姐是宮裏的貴妃,親哥哥又是進士出身,還到哪裏去找這樣的人家呢?

“說句實話,如今咱們家和你姨媽家裏,唉,是有些匹配不上的。若是沒革了差事前,好歹還帶個‘皇’字,也倒還使得。現下裏卻要好好謀算謀算才是。幸而你姨媽喜歡你,況且但凡結親,也要講究高門嫁女低門娶媳。咱們家裏除了不是公門侯府,可也有一樣兒她們沒有的。

“你知道你姨媽家裏如今正建著園子。你姨媽的性子我最是知道,那是極愛麵子的,再一個就是愛錢了。這回出了銀子來為娘娘省親,隻怕已經摟心攥肺了。我想著……”

寶釵輾轉了幾個晚上。她從金陵到京城來,固然有著哥哥打傷人命的緣故,更多的是安心要在日後一展其才的。她一向自視甚高,自從到了榮府後,眼見著三春姐妹並史湘雲幾個都是公府的小姐,無論容貌才情卻都被自己壓了一頭,麵上雖是不顯,心裏卻難免有些小小的得意的。

直到看見了黛玉……

寶釵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黛玉是有些嫉妒的。尚書的父親,公府出身的母親,她人又是生的輕靈婉約。相處雖短,可那一顆七竅玲瓏的心思卻是半點不輸於自己的。

再想到寶玉素日所為,處處在小節處顧著護著黛玉。憑什麼?

眼瞅著黛玉見了自己頸間的金鎖有一瞬間的恍惚,寶釵心情登時大好,麵上笑容愈發溫婉端莊了幾分,拉著還在朝黛玉扮著鬼臉的湘雲抬步就走,“快些罷,省的老太太她們等得心焦。”

因為沒有外客,賈母便命人將酒席擺在了花廳裏。這裏老太太高坐首位,女兒賈敏、史家的兩位夫人、薛姨媽等依次坐在兩側。賈母身邊兒又另設了兩張長幾,乃是預備著給幾個孫女兒外孫女兒等人的。另有邢夫人王夫人陪坐,李紈鳳姐兒隻站在賈母身後伺候。

說笑間黛玉寶釵等人已經過來了,寶玉卻是沒有跟著。

賈母看見黛玉,笑嗬嗬地招手叫她過去。黛玉忙走了過去,又給在座的長輩們見禮。

史鼎夫人拉著黛玉的手,嘖嘖讚道:“有日子沒瞧見了,竟是出落得越發好了!”又笑向賈母賈敏道,“這樣好的孩子我竟不知道該如何誇了。到底是林姑太太j□j出來的姑娘,很有姑太太當年的風範呢。”

賈敏微笑道:“表嫂快別誇她了。玉兒這孩子也是個左性的,她父親又慣著,我說了多少回,還和我鬧小性兒呢。我倒是瞧著史二姑娘好,人長得好,又溫厚,也是個有福的孩子呢。”

史鼎夫人聽賈敏誇讚自己女兒,眉眼間掠過一絲兒得色,又是幾句自謙。

賈母笑吟吟地叫眾人坐下,又道:“你們不必謙讓,隻聽我安排就是。”

一時眾人坐下,看戲吃酒。又有賈珠賈璉等人進來獻酒,於是滿席上迎春寶釵黛玉等人都起身了。

賈璉執壺,賈珠捧杯,寶玉等人隻跟在他兄弟二人身後行事。

如今賈璉依舊管著榮府的事情,他本就是大房的,人又八麵玲瓏,因此在京中一幹世家子弟中很是吃的開。賈珠前些日子升了兩級,成了翰林院修撰。

賈母瞧著這兄弟兩個一個瞧著伶俐,一個瞧著文秀,隻喜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好,好!都是孝順的孩子!”

賈珠賈璉二人相視一笑。賈母這裏又看見了站在賈珠身後的寶玉,見他身上已經換了一身兒緋紅緞麵兒繡金梅團花兒紋的罩褂,裏邊兒是雲白軟綢闊袖兒滾回字紋蘭花長衫,越發顯得人如芝蘭玉樹一般。

隻是,腰間惟一根五色絲絛結成的如意絛子,日常配著的通靈玉,卻是不見。

賈母心裏先是一驚,隨即眼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了寶釵湘雲二人,忽又笑了。

近來府裏頭下人們亂嚼舌頭,說什麼“金玉良緣”的話。她聽了雖是惱怒,卻還是給了王夫人一些麵子,並沒有說什麼,這是指望著她能出麵呢。

不想二太太中了邪似的,隻不理論。更可笑是那雲丫頭,平日裏被寶丫頭籠絡著也就罷了,如今也不知道發了什麼昏,竟也成日家掛著個金麒麟了!

所以賈母如今不大愛去接了湘雲過來。

冷眼看著寶釵湘雲兩個坐在那裏低聲說話,一個大紅一個粉紫,一個爽利一個端莊,瞧著真真兒是一對姐妹花一般。

“寶玉,你哥哥們給我倒了酒。你也不許偷懶,隻從你姨太太起,一桌桌挨個兒斟過去,都要斟滿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