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紅色的花開滿河岸，河水不急不慢的載著一葉黑色的小舟前行，小舟的一頭，一盞暗黃色的油燈搖搖晃晃忽明忽暗，周圍的空氣顯得甜膩而冰冷。
那些花似乎長著觸手，花香帶著一絲昏昏入睡的感覺飄散進他的鼻腔裏，它們有一個好聽而詭異的名字：曼珠沙華。
這是通往冥界的小舟，黃泉路。
擺渡人穿著黑色的帶有帽子的鬥篷，他的臉藏在帽子裏，幹枯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撐著竹竿。
他皺眉：“這裏是哪裏？”
他什麼也不記得了，坐在搖晃的小舟上，兩旁的河水裏時不時飄過一兩把倒扣著撐開的傘，每一把都如同河水一樣是淡淡的金黃色。
河水裏沒有他們的倒影。
“你已經死了，”擺渡人並沒有回頭，幹涸的嗓音仿佛多年沒有說過話一樣，“上了我的小舟能夠清醒過來的，你還是第一個。”
“我是誰？你又是誰？”他絲毫不覺害怕，相反他對於這個擺渡人的長相有了一絲興趣。
“擺渡人不可說，渡河人不可問，”他依舊是用手中的竹竿撐著舟，傴僂著身子，“說實在的我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沒有說過話了……”
看著那黑色的背影，他忽然間覺得一陣失落。
“路還很長……不如安然入睡……”擺渡人的聲音一直重複著這句話，直到他真的閉上眼睛，慢慢躺在了座位上。
“路還很長……不如安然入睡……”
紅色的花十分豔麗，金色的河水散發著金色的光芒，那一把把傘忽然間在水麵轉動起來，擺渡人驚訝地抬起頭，鬥篷的帽子褪下，露出一張裸露的骷髏，眼窩處兩團藍色的火焰燃燒，他轉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年輕人，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無屬與無而生疏於生，生得而無不得，無得生可否？”一個聲音自遙遠的地方傳來，那是望不到盡頭的河的前方。
擺渡人怔愣，手中的竹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掉落進了河水裏，那些油紙傘轉動著飛舞起來，他發出笑聲，挺直了身子仰望那些個金色的美麗的景致。
“哦，生可否？生可否？”
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這個詭異的空間，那刺眼的光中似乎伸出了一隻大手，它虛無縹緲，帶著熾熱，緊緊地抓住那個熟睡的年輕人。
“你要帶走他？”擺渡人藍色的火焰的眼睛裏露出哀傷，一種憤恨的哀傷。
年輕人緩緩向上漂浮，隻是那聲音似乎並沒有回答他的意思，隻是一直重複著：“生可否…生可否……”
擺渡人重新戴上帽子，他低著頭傴僂著身子一揮手，竹竿又再次回到他的手裏，冷冷的笑了：“這麼多年了，你來就隻為了這個本該生也必須要生的人？”
“生可否……”
“唉……”他長歎一口氣，“你忘記了，整個世界都被你忘記了。”強烈的憤恨，他阻止不了帶走那個靈魂的大手，也不想去阻止。
……
這是哪裏？
強烈的白光異常刺眼，眼睛幹澀而腫脹。
這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一個巨大的金色人影佇立在他麵前，溫暖的觸感，身體底下的地麵都似乎是柔軟的。
“生可否？”那個金色的巨人問道。
“生？”他坐起身來，環視四周，什麼也沒有，他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空間裏，著白色的世界就像是一個牢籠。
“吾問你，生可否？”這次這個巨人的聲音又大了一點。
“我死了嗎？”剛才明明在一葉小舟上，那百度人說他死了，但是他什麼也不記得，而這裏又是哪裏，“生？我是一個連自己都不記得的人，生死？何來的生死？”
巨人沉吟片刻，一朵紅蓮自地麵緩緩升起，帶起他所在的位置，他離那張麵孔越來越近，幾乎就要看清楚他的長相了。
巨人帶著一股傲氣，但是卻又有一種平易近人的感覺：“吾乃神明，萬物生息，生生無無，你，生可否！”
生？活著？那些鮮明的記憶古怪而陌生的鑽進他的腦子，一張張笑臉，親人朋友，還有朵朵大片大片的山茶花……
他低下頭，然後又複而抬起，清澈而堅定的眼睛望著這個巨大的人影：“生，可否？”
“……汝且記得，隻有強者可以生，臣服於我……”
“強者生，我便是強者！”他不想失去那些，他的家人，他的朋友，那些記憶使得他深深地感到悲傷，一種溫柔的傷痛，是的，隻因為自己不夠強大，他記起自己的公司被迫倒閉，被人陷害除去了最最麻煩的競爭對手，家人也因此去世，朋友，嗬……那些個朋友就如同擺設。
“汝切記！”
那朵紅蓮越深越高，他就仰坐在上麵，他看著那張年輕俊俏的臉，看著頭頂上金色光芒的雲朵，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那個聲音依舊提醒著他要成為強者，深深地如同烙印一般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