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文人要出書，難。媳婦生個孩子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自己的“孩子”籌備了多年，還遲遲見不了世麵。拿著個初稿寄到出版社，少說也得萬把塊，跟老婆一商量，立馬回應：吃飽撐著了？買房子的貸款沒還上一半，家裏一輛摩托車舊成那樣也還沒換，孩子讀書用錢……現實，一鞭鞭抽打過來，文人們大都氣兒癟了，那酸澀的夢，也自然擱淺。待到四十老幾，靠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總算擠出來點出版費，差幾千還得四處找人熟的單位“化緣”。印刷時隻敢弄個千把冊，一股腦兒寄來家裏，自己消化。捧著自己著的書，差不多擠出中年的眼淚。寫了半輩子文章，還得掏錢出書，四處送人。那些熬更守夜搜腸刮肚掙得的稿費，都算白搭了。常人無法理喻的事，文人們偏偏就覺得值。星期六，避開家人，戴頂帽子，騎張三輪車，把書拉到街上，擺個地攤，簽名售書哩。
四月的那連街，成天吹著的風，都是從新莊河麵遛過來的。新莊河在那連街北麵掉頭東去，浪滾滾的濤聲走了，卻留下每年的春風拂那連街舊牆老瓦，剪開水田人牆頭火焰般的石榴花。一條跨江進雲南腹地的古驛道，穿過那連街的炊煙狗吠雞鳴，一頭紮進金沙江的夕陽古渡。新世紀的門檻還沒有翻過去，道上的輝煌像捅黃鱔的細娃子打出的水漂石，隨黑老漢在黎明杵熄的火把一起瞎了。路荒房子老，天遠街心空，逐水而居的水田人眼望一河穀濁浪滾滾東逝，卻要愁開春的田裏春水無聲，一片開裂冒煙的泥土張開嘴巴汩汩汩汩吞弱水，毫無滿足。
道上的事情哪個還管。馬嘶騾蹄敲出的繁榮誰還記得。黃沙卷得比炊煙還高，水流得比天還遠。糞堆草垛旁邊偶爾閃出個騎毛驢的幹巴老頭，戴頂草帽拿根竹竿，讓人擔心又出個唐·吉訶德，在石龍壩九村十八寨搞出些趣事。開著火石榴的牆頭下，不時露出個窄窄的土門，油光油光的石門坎旁睡隻吐舌老狗；狗頭上歇一隻螞蚱，蹬腳蹬腳地蹭到濕漉漉的狗鼻子上，腳上的鋸齒把狗刺醒，斷了老狗春夢。狗一吠，旁邊竹椅子上讀水滸的少年也抬頭看天。
我騎著摩托車穿過那連街時，就撞見騎著馬穿過孟春的嶽父。當然，撞見嶽父的前提是先撞見他的女兒。第一次穿出那連街奔嶽父家探虛實，就有一夥周倉為我扛刀，踩營，問道，還得看我“舞刀”的水平。黑蠻的嶽父瞅瞅我，臨空一把板斧橫砍在木柴上，就騎著他那匹棗紅馬出門去了。我聽老人們說過，男主人要試探未上門的姑爺，先要試試姑爺的腰腹有沒有力氣，往往會讓初打照麵的姑爺劈柴。這把斧頭就是下馬威、試馬營。我揮出平生臂力，淌一通臭汗後劈了一堆碎柴，當然，泥巴地麵也被誤砍二三十斧。太陽落坡時，嶽父騎著馬踢踏踢踏回來了，不言不語背著手到後院瞄瞄柴堆，不露相地做他的事去了。後來他的女兒嫁給我做了妻子，妻子無意中擺起當日嶽父對我的評價。嶽父說，這娃書生麵，陽氣還不虧，福雖薄，臉卻方正，有後催。
小城文人要出書，難。媳婦生個孩子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自己的“孩子”籌備了多年，還遲遲見不了世麵。拿著個初稿寄到出版社，少說也得萬把塊，跟老婆一商量，立馬回應：吃飽撐著了？買房子的貸款沒還上一半，家裏一輛摩托車舊成那樣也還沒換，孩子讀書用錢……現實，一鞭鞭抽打過來，文人們大都氣兒癟了，那酸澀的夢，也自然擱淺。待到四十老幾，靠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總算擠出來點出版費，差幾千還得四處找人熟的單位“化緣”。印刷時隻敢弄個千把冊，一股腦兒寄來家裏，自己消化。捧著自己著的書，差不多擠出中年的眼淚。寫了半輩子文章，還得掏錢出書，四處送人。那些熬更守夜搜腸刮肚掙得的稿費，都算白搭了。常人無法理喻的事，文人們偏偏就覺得值。星期六，避開家人，戴頂帽子，騎張三輪車，把書拉到街上，擺個地攤，簽名售書哩。
四月的那連街，成天吹著的風，都是從新莊河麵遛過來的。新莊河在那連街北麵掉頭東去，浪滾滾的濤聲走了，卻留下每年的春風拂那連街舊牆老瓦，剪開水田人牆頭火焰般的石榴花。一條跨江進雲南腹地的古驛道，穿過那連街的炊煙狗吠雞鳴，一頭紮進金沙江的夕陽古渡。新世紀的門檻還沒有翻過去，道上的輝煌像捅黃鱔的細娃子打出的水漂石，隨黑老漢在黎明杵熄的火把一起瞎了。路荒房子老，天遠街心空，逐水而居的水田人眼望一河穀濁浪滾滾東逝，卻要愁開春的田裏春水無聲，一片開裂冒煙的泥土張開嘴巴汩汩汩汩吞弱水，毫無滿足。
道上的事情哪個還管。馬嘶騾蹄敲出的繁榮誰還記得。黃沙卷得比炊煙還高，水流得比天還遠。糞堆草垛旁邊偶爾閃出個騎毛驢的幹巴老頭，戴頂草帽拿根竹竿，讓人擔心又出個唐·吉訶德，在石龍壩九村十八寨搞出些趣事。開著火石榴的牆頭下，不時露出個窄窄的土門，油光油光的石門坎旁睡隻吐舌老狗；狗頭上歇一隻螞蚱，蹬腳蹬腳地蹭到濕漉漉的狗鼻子上，腳上的鋸齒把狗刺醒，斷了老狗春夢。狗一吠，旁邊竹椅子上讀水滸的少年也抬頭看天。
我騎著摩托車穿過那連街時，就撞見騎著馬穿過孟春的嶽父。當然，撞見嶽父的前提是先撞見他的女兒。第一次穿出那連街奔嶽父家探虛實，就有一夥周倉為我扛刀，踩營，問道，還得看我“舞刀”的水平。黑蠻的嶽父瞅瞅我，臨空一把板斧橫砍在木柴上，就騎著他那匹棗紅馬出門去了。我聽老人們說過，男主人要試探未上門的姑爺，先要試試姑爺的腰腹有沒有力氣，往往會讓初打照麵的姑爺劈柴。這把斧頭就是下馬威、試馬營。我揮出平生臂力，淌一通臭汗後劈了一堆碎柴，當然，泥巴地麵也被誤砍二三十斧。太陽落坡時，嶽父騎著馬踢踏踢踏回來了，不言不語背著手到後院瞄瞄柴堆，不露相地做他的事去了。後來他的女兒嫁給我做了妻子，妻子無意中擺起當日嶽父對我的評價。嶽父說，這娃書生麵，陽氣還不虧，福雖薄，臉卻方正，有後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