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哼。”
“去試試?微臣願出一壺酒,賭它飛不起來。”
“……賭就賭!”
事實證明,天家血脈始終是聰慧過人的,那隻奇醜無比的風箏最終還是上了天。楚鳳宸在太陽底下眯眼看著碧藍的蒼穹,興致勃勃朝裴毓喊:“喂,飛起來了!”
一回頭,卻發現裴毓已經坐在園中涼亭裏閉上了眼。
她慌亂地鬆開了手中的風箏線跑到他身旁,良久,才小心地推了推那個蒼白的身影,卻隻換來他微微地一皺眉。
他睡著了。
楚鳳宸輕輕坐在了身旁,眼中的歡暢一點點退卻成為了深沉的顏色,最終卻什麼都沒有做,隻是把早就備下的衣裳輕輕蓋在了他身上。
半月前,她第二次登門見瑾太妃的時候,她已經把一杯毒酒放在了寢宮的案台上。見她到來,她眉眼冰冷,隻是輕輕吐了一句話。她說:“本宮與裴毓,苟活一人足矣。”
她最終徒勞而返,卻在裴王府的前廳中見到了徹夜等待的裴毓。裴毓說:“別著急。”
“好。”她輕聲應他。
那時候,她還不曾想到所謂別著急隻是裴毓一句寬慰的話語,因為他的身體正日複一日衰竭。FQxSw.com起初她能在清晨見到他在園中飲茶,後來她要到太陽初升的時候才見著他在她房前恭順一笑,再後來,她已經不知道他究竟什麼時候是在休息,什麼時候醒著。他像一個孩童一樣,每日變換出許多新鮮的事情,興致勃勃要求她來達成,可是每次卻都是這樣的結尾。
他清醒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即使他並不願意。
風箏最終輕飄飄落在了地上,斑斕的顏色仿佛能灼傷人的眼睛。
楚鳳宸伸出手碰了他的額頭,卻陡然間縮回了手。
……其實還是怕的。
有些銘刻進骨髓的東西,並不會那麼快消散殆盡。不過沒有關係,那些恐懼與天下安寧相比都無關緊要,隻要她能把它們壓下,隻要她能忘記眼前這個溫順的虛弱的人是裴毓,這些終究都會變得無足輕重的。
午後將至,這已經是她留在攝政王府的第十六日,算時日,該是顧璟登門的時候了。楚鳳宸在裴毓身邊坐了一會兒,便召來裴王府的親衛,想把裴毓送回房中去。
“陛下不多留一會兒麼?”忽然,一個女聲響起。
楚鳳宸倏地回頭,對上了淮青瀲灩的雙眸。
“為何?”
“他很開心,睡著了也沒有皺眉。我還是第一次見著他沒有重重守衛也能酣然入睡。”
“淮青,你想說什麼?”
淮青眉眼清俊,柔軟的身姿略略前傾,替裴毓掩好一絲衣角,低道:“陛下難道沒有看出來,他是把每一日都當作最後一日在過麼?”
…………
午時,顧璟拜訪。
攝政王府的書房內,一壺新茶漸漸見了底。楚鳳宸仔細聽著顧璟的稟報,可是神思卻止不住飄到了窗外。窗外蝶飛花舞,她的腦袋紛亂,混沌中時而是許多年前的屠戮沙場,時而是今晨紮的那隻風箏,時而又是大雨瓢潑中策馬而來的身影……到最後,所有的紛亂卻都糾纏在淮青低柔纏綿的一句輕歎:
陛下難道沒有看出來,他是把每一日都當作最後一日在過麼?
她被陌生的慌亂與無措所籠蓋著,不論多少冰涼的茶水都浸潤不了心頭的焦躁。
“陛下?陛下?”顧璟的聲音傳來。
楚鳳宸默默咬了咬唇,終於勉強抽回了神思,尷尬道:“顧愛卿,朕……朕沒有聽清。”
顧璟低歎一聲,耐心道:“微臣已經查訪了牢獄之中那一個劍柄。它確是攝政王親兵所有,然劍柄的主人卻已經在日前為人所殺害,劍柄論理已經銷毀。微臣有九成把握攝政王是遭人陷害。”
“嗯。”楚鳳宸低低應聲。
顧璟道:“另外,陛下這半月不理朝政,朝中果然如同陛下所料一般教往常動蕩了許多。南疆近日不寧,北邊頻發蝗災,沈相以接濟災民為由開了糧倉,舉朝震驚卻又無人置辯。此事臣不知曉攝政王是否知曉,沈相原本便是輔政之臣首位,可如果不加以阻止,恐怕民心所向,大勢所趨。”
“朕知道。”
楚鳳宸終於找回了深思,微微皺眉。她當然知道沈卿之在做什麼,他手上並無兵權,自然是沒有辦法像裴毓一樣傾軋之姿橫行朝野,可他有著裴毓沒有的民心。若是裴毓早亡,她又接連不幸亡故,楚家一脈斷絕之時,天下民心所歸的是他沈卿之。
她抓了一本案台上的空白奏章隨意翻閱,卻不小心又見到了那一句“東風晚來”,頓時好不容易沉靜的心又是微微一亂。
倏地,她眼裏冷光一閃,道:“顧璟,沈卿之民心所向,假如他有反心,需要多少兵力?”
“三成足以。其餘部分,恐怕他閃動災民暴動可以輕而易舉補足。”
“如果朕給他兩成呢?天下會不會亂?”
“陛下……”顧璟靜靜看著楚鳳宸,似乎是在猶豫,良久,他道:“陛下是想助攝政王一臂之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