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瞎子,自然是看不見的,可瞎子也有瞎子的長處——眼睛看不見了,其他的感覺就會比健康的人要敏銳得多,可那一天,直到她掉下來的那一陣風聲響起,他才感覺到了她的存在,在這之前竟是全然沒有感覺到“有人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過程。
他一向都信任著自己這種特殊的感覺,可這一次,卻好像是莫名其妙地就失了靈。
他百思不得其解,便問了這個忽然從天而降的小姑娘,結果……小姑娘甚至比他還要茫然得多,隻說自己原本是正帶著機甲人阿甘坐在木甲鳥的背上替它檢修,忽然有一陣大風吹得她睜不開眼,等到風停下來的時候,她才發現木甲鳥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不見了,自己也就這麼措手不及地摔了下來,幸好花滿樓接住了她,否則非摔成重傷不可——小姑娘說自己師承萬花穀,乃是青岩之中的一處幽沽,穀內自穀主以下有琴棋書畫醫工花七聖,她正是工聖門下,屬天工一脈。
事情忽然之間就變得越來越匪夷所思了——聽小姑娘的描述,萬花穀實在是一個極其了不起的地方,可為何竟從未有人聽說過?青岩距離江南路途遙遠,她又怎麼會在轉瞬之間就到了這裏?
這些問題,無論是花滿樓還是柳墨歸自己,全都說不清楚——除了這些之外,花滿樓心裏其實也清楚,柳墨歸似乎還有一些什麼事瞞著自己,但他一向並不喜歡刨根問題、強人所難,她既不說,他便也從不主動提起。
小姑娘今年十六歲,這個年紀,說小其實也已經不小了,畢竟過了十五及笄就已是成年,十六歲,正是一個女孩子最青春可愛的時候。可她大約是因為自幼在幽沽長大的緣故,並不太通人情世故,身上總是帶著一種特別的天真與懵懂,讓他始終都覺得她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實在是不放心讓她一個人趕路回去那麼遙遠的青岩,更何況……小姑娘從未出過穀,竟是也不知道萬花穀具體究竟是在什麼地方。所以他便提議她先在百花樓暫住,待他過些日子查清了萬花穀的所在後再送她回去,小姑娘立時就欣然應允。
萬花穀一定是個很美的地方,小姑娘在那裏也一定被保護得極好,這才能養成了這樣幹淨又純粹的性子,隻是……花滿樓微微低頭,感覺著小姑娘像是小動物一樣側著頭在自己的掌心裏蹭了蹭,心中頓時一片柔軟,卻還是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尤其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太過懵懂恐怕並不是一件好事。這世上善良的人雖多,可到底是也有惡人的。
“阿墨,”花滿樓摸了摸她的頭,語氣裏微有些擔憂,“以後若是有其他陌生人,阿墨可是也會這麼輕易地就相信了?若是遇到壞人……”
花滿樓說到這裏,稍有些猶豫,一方麵怕她太過懵懂日後吃虧,另一方麵卻又不希望這麼單純的小姑娘被江湖險惡而影響,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蹲在地上的柳墨歸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對花滿樓的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好一會兒才像是恍然大悟,歪著頭笑了起來:“可是花滿樓不是壞人啊……”
花滿樓愣了愣,有些好笑:“那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是壞人?”
“唔……直覺?”小姑娘撓了撓頭,“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覺得花滿樓是一個溫柔的人,就像是……對了,就像是裴師兄一樣!”
“裴師兄?”花滿樓微有些疑惑。
“嗯!”小姑娘像是回想起了什麼似的,用力地點了點頭,“裴師兄是杏林一脈的首徒,不隻是我,穀裏的小孩子們幾乎全都是裴師兄帶大的,師兄可溫柔了,就像是大家的哥哥和爹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