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一切重新開始。一切如同你必須在每周周六向妻子寫彙報那樣毫無新鮮感。四部攝像機同時開拍。群眾演員扮演的日本鬼子繼續向山頭的解放軍扮演的國軍發起瘋狂進攻。音響、煙火配合得妙極了。而你還是站在這遮天蔽日的老樟樹下繼續承受田團長的耳光。奇怪的是，轟鳴的槍炮聲竟然無法壓製樟樹上知了那暗啞的聒噪聲。你的臉腫得一直到導演滿意的效果為止。你昏昏沉沉記得你最後一句流利的台詞是：“田團長，請允許我明天繼續戰鬥。我一定不成功，便成仁。”
田團長板著臉連個屁也沒放，隻是把頭僵硬地立了一下。田團長顯然對他堅強的臉蛋能承受數十次打擊而弄得他疲乏不堪而表示不滿。
你每演一部劇都要經曆一個從演砸到演好的過程。你認為你在關鍵時刻所表現出的失常，不是生生死死的輪回，而是你平淡無奇的一生中許多個驚而不險的碎片連綴循環所造成的。你強調一生而不是生與死、死與生，因為你相信隻能在世上這個波瀾不驚的大舞台上成功或失敗的表演一次。值得慶幸的是，你每次砸鍋的表演都有一段莫名其妙的經曆。這一切怪圈，似乎是從認識你妻子的那一刻就開始了。你在學院畢業考試的那次演出也是如此。
你和你的現任妻子同窗三載。從來就沒一本正經講過一句像樣的話，除非是在徒具形式的拷貝資料館那狹窄的走廊裏過路謙讓時講上了那麼一句。在“文革”的旗幟下成長的一代人，根本沒有“戀愛”這個詞彙。她的美麗和冷漠同樣聞名。你根本沒想到你會愛她她會愛你最後她義無反顧嫁給了一窮二白的你。而這一切又多虧了莎士比亞那個死老頭子做的媒。你們被係裏指派演《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一個催人淚下的片段而作為畢業考試的劇目。你們在不太寬敞條件簡陋的排練廳裏開始彩排。你用陌生的目光打量你劇中的愛人，發現她穿著那套古裏古怪的睡袍極像是大腹便便的袋鼠，不過這個比喻是你後來想起來的。你當時根本不知道袋鼠是什麼德性。在巨型的落地長窗前，你們按劇本的規定在自己的心裏安插上一把尖刀。她儀態大方地向你走過來說：“你現在就要走了？天亮還有一會呢。那麼你驚恐的耳膜中的不是山雀是夜鶯的聲音，它每天晚上在那邊石榴樹上歌唱。相信人，愛人，那是夜鶯的歌聲。”
你看著她煞有介事地進入角色，真是感動得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你又發現她的聲音雖然悲涼卻無淚痕。暫時中斷排練，你提示她現在應該是淚流滿麵而不是麵無悲色。她拽起拖地睡袍大聲抗議道：“在你念後麵的台詞時，我的眼淚將會及時奔湧，而出而不是現在。這一點你不用瞎操心。”
好了，一切重新開始。一切如同你必須在每周周六向妻子寫彙報那樣毫無新鮮感。四部攝像機同時開拍。群眾演員扮演的日本鬼子繼續向山頭的解放軍扮演的國軍發起瘋狂進攻。音響、煙火配合得妙極了。而你還是站在這遮天蔽日的老樟樹下繼續承受田團長的耳光。奇怪的是，轟鳴的槍炮聲竟然無法壓製樟樹上知了那暗啞的聒噪聲。你的臉腫得一直到導演滿意的效果為止。你昏昏沉沉記得你最後一句流利的台詞是：“田團長，請允許我明天繼續戰鬥。我一定不成功，便成仁。”
田團長板著臉連個屁也沒放，隻是把頭僵硬地立了一下。田團長顯然對他堅強的臉蛋能承受數十次打擊而弄得他疲乏不堪而表示不滿。
你每演一部劇都要經曆一個從演砸到演好的過程。你認為你在關鍵時刻所表現出的失常，不是生生死死的輪回，而是你平淡無奇的一生中許多個驚而不險的碎片連綴循環所造成的。你強調一生而不是生與死、死與生，因為你相信隻能在世上這個波瀾不驚的大舞台上成功或失敗的表演一次。值得慶幸的是，你每次砸鍋的表演都有一段莫名其妙的經曆。這一切怪圈，似乎是從認識你妻子的那一刻就開始了。你在學院畢業考試的那次演出也是如此。
你和你的現任妻子同窗三載。從來就沒一本正經講過一句像樣的話，除非是在徒具形式的拷貝資料館那狹窄的走廊裏過路謙讓時講上了那麼一句。在“文革”的旗幟下成長的一代人，根本沒有“戀愛”這個詞彙。她的美麗和冷漠同樣聞名。你根本沒想到你會愛她她會愛你最後她義無反顧嫁給了一窮二白的你。而這一切又多虧了莎士比亞那個死老頭子做的媒。你們被係裏指派演《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一個催人淚下的片段而作為畢業考試的劇目。你們在不太寬敞條件簡陋的排練廳裏開始彩排。你用陌生的目光打量你劇中的愛人，發現她穿著那套古裏古怪的睡袍極像是大腹便便的袋鼠，不過這個比喻是你後來想起來的。你當時根本不知道袋鼠是什麼德性。在巨型的落地長窗前，你們按劇本的規定在自己的心裏安插上一把尖刀。她儀態大方地向你走過來說：“你現在就要走了？天亮還有一會呢。那麼你驚恐的耳膜中的不是山雀是夜鶯的聲音，它每天晚上在那邊石榴樹上歌唱。相信人，愛人，那是夜鶯的歌聲。”
你看著她煞有介事地進入角色，真是感動得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你又發現她的聲音雖然悲涼卻無淚痕。暫時中斷排練，你提示她現在應該是淚流滿麵而不是麵無悲色。她拽起拖地睡袍大聲抗議道：“在你念後麵的台詞時，我的眼淚將會及時奔湧，而出而不是現在。這一點你不用瞎操心。”
於是她氣鼓鼓地把上麵的台詞又念了一遍，睡袍因此而飄舉起來。這一幕令你驚歎不已。你結結巴巴地念道：“那是報曉的夜鶯，而不是雲雀，瞧，愛人，不作美的晨曦已經在東天的雲朵上鑲起了金線，夜晚的星光已經燒盡，愉快的白晝躡足踏上了迷霧的山巔。我必須到別處找活路，或者留在這等死。”
“愛人”這個詞在當時曾激起你一陣幸福的雞皮疙瘩，你後來在妻子或其他的女人親著你的頸脖和吃著用珍貴的外彙從泰國進口的無花果時也常常有這樣的感覺。可當時“朱麗葉”不管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她用咆哮公堂的口氣對你嚷道：“該死，該死，全錯了。”她的好看的馬尾巴不停地甩動，除了臉以外這是她身上唯一未化妝的地方。你怎麼都錯了。這樣怎麼能通過考試。係裏怎麼給我派來個這樣的阿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