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胸膛,從心頭滋長出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枯草,便如同從死寂的世界裏蘇醒過來,喜悅得像瘋了似地左搖右晃著。
手臂上那個不斷誘惑著五指去瘙癢的又紅又鼓的蚊口,昭示著那隻不知道身在何處的蚊子體內流淌著自己的血液。
揮起手抹掉額角的汗滴。猶記得已經銷聲匿跡許久的寒冬裏,依稀存在不停地嘟嚷著“夏天什麼時候才來啊”的一副麵孔。可當夏天真正地來了的時候,記憶裏的那副嘴臉搖啊晃啊,輪廓都變得含糊了。
每當我坐在陽台上以45度憂傷地仰望天空的時候,你都會捧腹大笑得直不起腰,拍著我的頭說我沒事在這裏裝什麼落魄文人。
終於有一次,不愧我整晚翻來覆去地深思如何反擊你這一句戲言,“電線杆是不會以135度俯視落魄文人的。”我理順被你拍亂的如墨般黑的秀發,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你這麼一句我以前奈何不了你的話。
但句末的那一刻,似有一寸微弱的火苗在心底跳動著,微不足道得雖不懼損傷,心卻如被一團無論如何都散不開的濃霧圍繞著。
徹夜不眠翻來覆去隻為想這麼一句話來反擊?
顯然這一次你怔了,我在你看不見的時候偷偷地如頑童一般比了個剪刀手,因為這是我意料之中的結果。
“說的也是。但你這句話會不會換一個詞更好?”你皺著劍眉,頷首擺出一副專注的模樣,不等我回答,又繼續道:“比如……嗯,我是說,把‘俯視’換成‘鄙視’?”
一片濃密的樹蔭將幾道陰影投射到我的碎花裙上,輕晃著的枝葉用夏天獨有的氣息在碎花裙上劃下一筆又一筆迸散的光線,讓整件碎花裙上細碎的花都有了流動的光彩。
我把放在碎花裙上的目光轉移到你的瞳孔裏,細細地端詳了許久,似乎能將從你眼前略過的浮塵都能看清楚了,但竟不能從你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裏看到分毫戲謔的意思。
你倒也不說什麼,也盯著我瞧。
“你幫我算算這道奧數題好不好?”瞳孔慢慢張大,我用自己聽了體毛都能豎起來的聲音乞求著你。
你冷著臉說:“這很容易,你自己算。”
我用鉛筆在這道題上畫了又畫,眨著眼說:“才不是呢。我們老師說這道題出錯了,應該是這樣子的。”
你從我手中拿過鉛筆,隨而又緊盯著那道題皺著眉,好像在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這些老師吩咐下來必做的奧數題,每道都步驟繁多。
而我則在心裏心虛得打著小算盤。吐吐舌頭,一手搭在你露出了鎖骨的肩膀上,裝著男孩的胸腔對你說:“哥兒們,幫我算算唄。”
窗簾不間斷地被夏日裏難得的習習涼風揚得高高的,像一條被囚住但快要掙脫束縛的怒龍。窗簾上老土的花紋與你的黑色T恤挨近了又分離,分離了又挨近。最後是窗簾罩住了你的頭。
“哈哈哈哈……”教室裏回響著我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好吧。我算算看。”你無奈地點點頭,但眼中還是留著一絲狐疑。
我等到了你陷入深思的那一刻,太認真的人總會淪陷。
我一手拿起書包,躡手躡腳地從後門跑出了教室。但我無法忘記那張令我自己都無地自容的側臉,所有的記憶都可以掏空,但唯有這一張臉,像糖漿般膠在我的腦海中。
其實這是一道我早幾年就會算的奧數題。
我想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能從灰裏看到憑空而成的“認真”二字。
“你是電線杆嗎?”
“你怎麼會認為我是電線杆?”
“你不是一直都很鄙視我麼?”\思\兔\網\
“我哪有!”
“是你自己上次說把‘俯視’換成‘鄙視’會更好……”
“……那我和電線杆又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啊。”
“……”
“我仰視你,你俯視我。這樣你就可以一直都看著我了啊。省得哪天你太專注某件事了就把我給忘了。”
“……嗬嗬。”
最後你以一聲輕笑結束了這段無厘頭的對話,但我隱約看到你的眸中隱含著一種跳動的狂熾。
這是我第一次從你的眸中看到了除“認真”之外的神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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