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中秋,天色仍自朦朧一片,括蒼山頂的密林已稀疏了往日的生機,在峻嶺人跡罕至的昏暗絕道上空,除遙遙幾聲怪鳥的聒噪外,倒也顯得分外寧靜。
一顆古老的鬆樹下突然接連發出了三個動容噴嚏,樹下的白衣少年很習慣地揉了揉通紅的鼻子,甩開了汩汩清流鼻涕,對旁邊醉熏熏的同齡人暗自埋怨道:真是奇他怪媽,小爺每次到老頭子的境地,就會無緣無故打噴嚏,阿……嚏……
身旁的冷漠少年鄙夷地望了望狂打噴嚏的人,醉酒的神色上登時多了一串茫然,並沒什麼多餘的動作,隻是原先渾厚的鼾聲中略帶了些咋舌。
白衣少年心知那定是“冷麵兒”故布疑陣,也不多做計較,低頭拂了拂袖間的灰塵,望著漸漸明了的天際,思緒更加不寧,暗想:老頭子啊,不知你這次又在打我什麼主意。
一想起這茬,他頓時睡意全無。
冷麵兒見白衣少年自離開無極院後,一路總是愁眉不展,這可與他以前的心性大相徑庭,頓時沒了佯裝熟睡的意思。
長長地打了個嗬欠,醉洶洶地拾起了身邊的枯枝,輕輕地在白衣少年身上試探著戳了幾下,問道:“宗九爺,你對我說實話,離開括蒼郡的這兩年,你有沒有想過家。”
宗九爺,是白衣少年宗嶽在外的綽號,因他為武穆宗家第九子!
不提家這茬還好,一提起來便惹宗嶽懊惱,隻見他神情忽而急促忽而渙散,寒聲唾棄道:“鬼才想!”
冷麵兒心裏打了個突,不禁將後話憋了下去,再看宗嶽的眼神裏卻越來越像是惋惜,看得久了,好像就連紅簾珠帳,金杯玉液也悉數蹦出。
隻是須臾又消失匿跡,隻留三分陶醉,七分癡怨。
冷麵兒緩緩揚起了通紅的笑臉,醉態可鞠,信手拈著精巧的紫金酒葫蘆。
那是去年冬天他和宗嶽打賭效仿程門立雪得來的,實際上他輸了,但是紫金葫蘆最後仍到了他手裏,想來宗九爺也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怎麼就跟他如日中天的老子過意不去呢?
真讓人費解!
幸好他沒把這話說出口,不然紫金葫蘆會被宗嶽砸個粉碎,興許連他的白淨高挺的額頭都得起好幾個包袱。
兩年前。
宗澤還沒有如今的火候,白衣卿侯的名聲也剛普及武穆,接連送禮恭賀宗家的人物色彩紛呈。
冷麵兒,那時候還是吳浩然,宗澤左膀吳韶華的獨生子,隻因他看不透人心不古,在東南翠屏牆角題詩:“持犬遠來為朝路,甘棠呼笑滿兒孫。”
說實在的,宗嶽對吳浩然的文采是由衷佩服,也許都是小孩子心性,對那些小人模樣更是紛紛鄙夷,得知吳浩然題詩後,當即命人傳抄五百份,散布在了整個宗侯府內,頓時引起紛雜謠言不斷。
那一年,吳浩然十七歲,宗嶽還不及十五。
誰知宗澤發覺是他們兩個搗鬼後,竟罷黜冷麵兒父親的一切職務,同時打發他們去了無極院修行。
無極院在華陽郡,括蒼隻是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