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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八那天,宮中出了件大事。太後趙氏舊疾複發、來勢洶洶,驚動了整個太醫署。皇帝一結束朝會就趕到了長樂宮,此時六宮妃嬪都聚集在了外麵,恭恭敬敬地等消息。
內殿隻留了皇後、襄愉夫人還有宣妃三人,其餘人沒資格入內,隻好在外麵擺出憂心忡忡的樣子,顯示自己十分有孝心。
皇帝到的時候神情很嚴肅,她們下跪行禮,他卻看都沒看一眼便徑直入了內殿。麵麵相覷片刻後,還是睦昭儀做主道:“妹妹們都起來吧。陛下掛心太後,一時半會兒是想不到咱們了。”
美人江氏憂心道:“怎麼會突然舊疾複發呢?太後將養了這麼些日子,不一直都好好的嗎?”
她的問題也是大家的問題。國朝仁孝當先,陛下雖非太後親生,卻一直對她十分孝順。若太後出了什麼事情,她們這些宮嬪搞不好也會受牽累。
睦昭儀倒是聽說了些傳聞,但這會兒也不好說出來,便道:“有道君庇佑,太後娘娘定能平安無恙。”
璟淑媛附和,“是啊,太上皇身邊的天一道長不是為太後娘娘算過嗎?娘娘福澤深厚,自可長命百歲。”
吉利話大家都會說,忙跟著點頭,唯有葉薇悄然與對麵的沈蘊初對視一眼,彼此眼中暗藏深意。
來長樂宮的路上她就已經得了消息,太後之所以生病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陛下。
“今早的朝會上,陛下提出……想接隆獻後入宮過年……”
葉薇輕輕地吸了口冷氣。
隆獻後杜氏,這是皇帝的生母。
當今皇帝那複雜的身世,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葉薇都了解了很多。=思=兔=網=
他不是趙太後親生,甚至不是載初帝親生。
載初皇帝生性散漫、風流好色,可惜到四十歲還沒有兒子,隻好在大臣的建議下從宗室子裏過繼了一個,養在皇後膝下,便是今上賀蘭晟。
他原是隆獻王之子,成為皇後養子的時候不過十歲,卻已是皇族裏有名的早慧郎君,令許多大臣對他寄予厚望。而人到中年的載初帝越發荒唐,竟迷上了修道煉丹,廣招道士參詳道法,把宮裏搞得烏煙瘴氣。這樣他還嫌不夠,居然在五年前禪讓皇位,把自己關在建章宮內,一門心思追求長生之術。
於是本以為還要在太子的位置上熬很多年的賀蘭晟就這麼即了位。
登基之初,賀蘭晟本打算按慣例冊封自己的親生父母為皇帝皇後,卻被左相宋演阻撓,最終隻能退而求其次地封了隆獻帝、隆獻後。
隆獻帝二十年前就已不在人世,隆獻後卻活得好好的。如今皇帝想接生母入宮過年,這心意無可厚非,但生母來了,宮裏的養母該如何自處呢?
這個問題真是越往深想越微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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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半個時辰後出來,身後跟著皇後等三人。皇後柔聲勸慰,“陛下且寬心,禦醫也說了,太後的問題不大,調理一下就好。”
皇帝淡淡瞥她,雖然沒說什麼,皇後卻覺出一股寒意,腳步立刻僵了。
朝會的事情她也知道了,父親當眾駁斥了他要迎母入宮的要求。所以,他是連自己也記恨上了?
襄愉夫人和宣妃對視一眼,知趣地不再開口。太後明顯是拿病相挾,皇帝這會兒正在氣頭上,還是別去觸黴頭為好。
連這三位都怕了,旁的宮嬪更不敢主動上去搭話,規規矩矩地跪在那裏。皇帝玄黑刺金的袍擺經過她們麵前,眼看就要徑直出殿,誰承想到了一半卻又折了回來。
他停在葉薇麵前,看著微露訝異的女子,淡淡道:“陪朕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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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出風頭了。
葉薇隨皇帝走在太液池邊時這麼想著。如今真是風頭極盛啊,平時也就罷了,這種明顯煩躁抑鬱的時候他竟選了她作陪,還是當著闔宮妃嬪的麵,實在給她大大長了回臉!
想到離開長信殿時眾人各不相同的表情,葉薇得承認,這感覺確實不錯。
碾壓對手的筷感!
晚風凜冽,刮到臉上如冰刀似的,皇帝卻渾然不覺,隻是麵無表情地朝前走。葉薇眼珠子一轉,提起裙子幾步跟上他,小手自動攀上他的手臂,“陛下……”
他駐足,平靜地看向她。
葉薇把他的一隻手攏在掌中,嗬了口熱氣,“陛下,這裏太冷了,您會凍到的。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
仿佛為了配合她的話,一朵雪花飄飄搖搖落下,然後細細碎碎、洋洋灑灑,讓彼此的臉頰都冰涼一片。
又開始下雪了。
葉薇裹了身雪白的狐皮鬥篷,娉娉婷婷地立在他麵前,連睫毛上都落了幾片雪花。這樣的她,仿佛雪地裏的一座冰雕,剔透而美麗,是造物的恩賜。
皇帝手一翻便握住她的,果然是沁骨的涼。她身子本就單薄,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