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1 / 2)

飯,一直躺在床上。臥室門虛掩著,隱隱能聽得見客廳那邊飯桌上丈母娘在和黃子淇說話。

“哎喲,怎麼會這樣?”丈母娘很震驚的聲音,“多大年紀?”

“比錦城小好幾歲,應該......二十五吧。”

二十四,我在心裏說。

丈母娘長歎了一口氣,沒有多說什麼。

晚上,黃子淇進來,她打開燈,問我要不要吃東西。

我說不餓。

“還是吃點吧。”她的臉色微微有點生硬。

我搖搖頭。

她還是將一碗熱好的飯菜給我端了過來。

我當著她對麵吃了兩個,再也咽不下去。

她沒勉強我,端著飯碗轉身出去,又回過頭了,看著我,猶豫一下,說,“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我也看著她。又點點頭。

我一夜沒睡,看著窗外人家的燈一戶戶熄滅,天上微微下起小雨來。

要不是真的該有多好。

天亮的時候,我去了江邊。這個季節,這個時間,無論海風還是浪花都不溫柔。周圍沒有人,我的指甲嵌進沙裏,對著遠處泛白的江麵瘋了一樣的叫著“夏小花”,風把我的聲音卷走,我馬上又叫,像是在和風賭氣,眼淚像鞭子一樣抽在臉上,一直叫到嗓子沙啞為止。

我決定去法國的時候,黃子淇將我送到機場。

臨別前,我摸了摸她的頭,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飛機上,我翻來覆去地想我結婚前的那個晚上。我半夜醒來,夏小花睡的很熟,稍弓的身子像個小勺子一樣完完整整地靠在我身上。我們像兩隻小狗,在歲月的狂風暴雨裏尋得一夕遮蔽,便旁無他顧地依偎著,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對方,她的頭貼著我的脖子,腳踩著我的腳,一隻手緊緊抓著我的襯衣袖子。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她是那麼我愛,依戀我,而我,也是那麼愛她,依戀她。

當時我想一輩子就那樣守在她身邊,永遠也不離開她,不管後來怎樣,那個時刻,我明明白白是那麼想的。

可她走了以後,我一直克製著不去想那個晚上,努力要把回憶裏那個曾像小勺子一樣溫柔地在我懷裏沉沉睡去的女人變回一個過客。

事實上,我和黃子淇再親密,也沒有那樣相擁睡過,像兩張完全吻合的拚圖。

十個小時的飛行後,當那個叫王浩的男子舉著寫著我名字的牌子出現在我眼前時,我走到他身前,跟他說我是李錦城。

他仔細的打量一下我,確認無誤後,說了聲“Hi”。

這次又是這樣,好半天,我才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半啞的“Hi”。

王浩說請我吃飯,先填飽肚子後,再去公墓。

我拒絕了,因為我心裏始終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開著車帶我去了拉雪茲神父公墓。將我帶到夏小花的墓前。

我終於看見了她的墓碑。很寬的白色碑石,上麵有她的名字,王浩,以及她的父母。

沒有我。

過若幹年,或許沒有人會記得,我曾經在她的生命裏出現過,除了我自己。

我的眼淚像千萬條江河往回倒流,慢慢地,把心淹成大海。

我多希望,從那封信開始到現在,全是小花同我開的又一個玩笑。然而,站在這裏,再也不能不信,都是真的。

麵前幾尺的地下,就是她。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生與死的距離,因為它讓所有的距離,都沒有意義了。

無論離得再遠或是再近,都沒有意義了。

到現在才明白,女人的眼淚是用來博得憐愛,而男人的眼淚,是用來懲罰自己。

王浩說,“要不,你待久一點,我等下再來接你。”

我點點頭。

我一遍遍輕撫著夏小花碑上的那張照片,從額頭、眉毛、臉頰、嘴唇,到下巴,她隻是對我微笑。

“我來看你了。”我說。

我的手指停在相片裏她圓溜溜的鼻子上,她一樣的微笑。

“我來看你了。“我又說。

她還是微笑。

公墓是個奇怪的地方,來的人個個悲痛欲絕,墓碑上的人卻多半是一張微笑的臉,讓人忍不住想,會不會,他們真是去了一個比人世更好的地方?

“喂。”我在她的碑旁邊坐下,輕輕的說,仿佛那一邊的她是睡著了,我想把她叫醒跟她說話,又有點舍不得,就像拿回在機場見麵,她依偎在我胸`前,閉著雙眼做夢一樣的情景。

有種說法,上天會還給每個人在母親肚子裏的時間,如果懷足九個月出生,那就是九個月,人死後,那段時間內,靈魂還留在世上,一切的回憶都存在,看得見周圍的一切,但其他人看不見他們。那段時間過去,上天就拿走靈魂前世的回憶,送他們去投胎。因為回憶往往輕的太沉重,不該帶走,所以沒有人記得自己的前世。

我猛地抬起頭,伸手去抓眼球的空氣,什麼也沒抓到。我又抓了幾次,還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