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蘭河這小城的生活可又不是沒有音響和色彩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大街小巷,每一茅舍內,每一籬笆後邊,充滿了嘮叨,爭吵,哭笑,乃至夢囈,一年四季,依著那些走馬燈似的挨次到來的隆重熱鬧的節日,在灰黯的日常生活的背景前,呈現了粗線條的大紅大綠的帶有原始性的色彩。
呼蘭河的人民當然多是良善的。
他們照著幾千年傳下來的習慣而思索,而生活,他們有時也許顯得麻木,但實在他們也頗敏[gǎn]而瑣細,芝麻大的事情他們會議論或者爭吵三天三夜而不休。他們有時也許顯得愚昧而蠻橫,但實在他們並沒有害人或害自己的意思,他們是按照他們認為最合理的方法,“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我們對於老胡家的小團圓媳婦的不幸的遭遇,當然很同情,我們憐惜她,我們為她叫屈,同時我們也憎恨,但憎恨的對象不是小團圓媳婦的婆婆,我們隻覺得這婆婆也可憐,她同樣是“照著幾千年傳下來的習慣而思索而生活”的一個犧牲者,她的“立場”,她的叫人覺得可恨而又可憐的地方,在她“心安理得地化了五十吊”請那騙子雲遊道人給小團圓媳婦治病的時候,就由她自己申說得明明白白的:
她來到我家,我沒給她氣受,哪家的團圓媳婦不受氣,一天打八頓,罵三場,可是我也打過她,那是我給她一個下馬威,我隻打了她一個多月,雖然說我打得狠了一點,可是不狠哪能夠規矩出一個好人來。我也是不願意狠打她的,打得連喊帶叫的我是為她著想,不打得狠一點,她是不能夠中用的。……
這老胡家的婆婆為什麼堅信她的小團圓媳婦得狠狠地“管教”呢?小團圓媳婦有些什麼地方叫她老人家看著不順眼呢?因為那小團圓媳婦第一天來到老胡家就由街坊公論判定她是“太大方了”,“一點也不知道羞,頭一天來到婆家,吃飯就吃三碗”,而且“十四歲就長得那麼高”也是不合規律,——因為街坊公論說,這小團圓媳婦不像個小團圓媳婦,所以更使她的婆婆堅信非嚴加管教不可,而且更因為“隻想給她一個下馬威”的時候,這“太大方”的小團圓媳婦居然不服管教——帶哭連喊,說要“回家”去,——所以不得不狠狠地打了她一個月。
街坊們當然也都是和那小團圓媳婦無怨無仇,都是為了要她好,——要她像一個團圓媳婦。所以當這小團圓媳婦被“管教”成病的時候,不但她的婆婆肯舍大把的錢為她治病(跳神,各種偏方),而眾街坊也熱心地給她出主意。
而結果呢?結果是把一個“黑忽忽的,笑嗬嗬的”名為十四歲其實不過十二,可實在長得比普通十四歲的女孩子又高大又結實的小團圓媳婦活生生“送回老家去”!
呼蘭河這小城的生活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聲響和色彩的,可又是刻板單調。
呼蘭河這小城的生活是寂寞的。
蕭紅的童年生活就是在這種樣的寂寞環境中過去的。這在她心靈上留的烙印有多深,自然不言而喻。
無意識地違背了“幾千年傳下來的習慣而思索而生活”的老胡家的小團圓媳婦終於死了,有意識地反抗著幾千年傳下來的習慣而思索而生活的蕭紅則以含淚的微笑回憶這寂寞的小城,懷著寂寞的心情,在悲壯的鬥爭的大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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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有人會覺得《呼蘭河傳》不是一部小說。
他們也許會這樣說,沒有貫串全書的線索,故事和人物都是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