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虐風饕,鄉道上一夜之間竟凍上了一層薄薄的路冰,過往的行者忍著從北陰山一直席卷到南瓊島的寒冽冷風,隻能下馬牽行,受著冬刀刮骨之痛。
“梁國與蜀國交界之處名為芙蓉關,此關占據天險,是從外進入蜀國的必經路口。”一隊四人在冰天雪地中裹著厚厚的氈子,費勁地頂著風雪前進。領頭的是個年輕人,身上不知掛著什麼東西,在氈子裏哐啷哐啷響個不停。他一手牽著馬,另一隻手對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指指點點,像是整隊人馬裏的向導一般。
“襟翼,說重點,我們到哪兒了。”領頭人身後傳來了一個沉渾而又略顯蒼老的聲音,似乎是一個老者,一襲青黑色的鬥篷上沾滿了深冬的雪色,有幾片雪花落在他的胡子和頭發上,已然分不清那花白的顏色是大雪染的還是本就如此。
“我看這一片地界應該是葭陽了,離芙蓉關約五十裏路。一時半會也追不上,師父,要不咱們先在附近找個客棧?”領頭人撥開頭發上沉積的雪,簌簌地落在了地上。
“客棧恐怕不會做我們的生意。”老者略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祖......祖父,我冷。”那人馬的末尾,一個高大的漢子正牽著一隻被凍得紅彤彤的小手,一個八九歲的男孩正蜷縮在厚氈子裏,瑟瑟地探出半頭腦袋,稚嫩地喚道。
“酌兒。”老者示意領頭人停下,把馬匹原地勒住,然後張開懷抱,“到祖父這兒來。”
男孩鬆開了大漢的手,緊緊裹著氈子,一路趔趔趄趄,眼看就要跑到老者跟前,突然“哎喲”一聲摔倒在路邊,氈子掉在雪中,和雪的顏色融在了一起。
“酌兒?”老者眼神中閃過一絲慌張,忙要伸手去扶。
“師父,小心。”那領頭的想要攔住老者,不想已經為時已晚,那男孩跳起來做了個鬼臉,手中的一捧積雪眼看已經飛出去了。
那捧雪結結實實地砸在老者的臉上,隻露出了他長長的胡須和銀白的頭發。
領頭的年輕人一時間有些傻眼。
名震天下的索酒師,鹿門山的鹿驥馳,半生殺妖無數,在妖腹與陸地間打滾,竟然躲不過一個黃毛小子的雪球。
鹿驥馳的雙眸先透出了一股野獸一般的殺意,但這殺意眨眼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柔與溺愛的目光。
“我們鹿門山的老少小子,果然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他的嘴角還是勾起了一抹微笑,一下將那調皮鬼攬進了懷裏,“現在還冷嗎臭小子,剛剛這下打得真準,祖父現在還疼呢。”
“不冷了。”男孩在老者懷裏伸出腦袋,伸手去揪他銀白色的長須。
“痛痛痛......酌兒快鬆手!”
“師父,你再這麼溺愛師弟,遲早會被降住......”
“對......對.......對啊。”
領頭的和最後那有些結巴的大漢邊說邊忍不住大笑起來,還沒等領頭的把話說完,老者雙眼一蹬,剛剛那股殺意瞬間透徹了年輕人的全身。
“我們......我們這就找客棧,這就找。”二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匆匆地抓起韁繩,開始向前帶路。
大概走了有四五裏地,風雪也比剛剛止息了不少。領頭的眼尖,發現不遠處高高立著一隻竹竿,竹竿上正歪歪扭扭掛著兩隻白燈籠,其中一隻已被風雪吹熄了,另一隻孤零零地在黃昏中散發著微弱的光暈。
“有人家,看著像客棧的燈籠。”領頭人見遠離小路,地勢逐漸平坦,於是翻身上馬,快馬衝到燈籠前,發現正是一家小店,客棧門前掛著一隻歪歪扭扭斑駁破舊的牌子:葭陽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