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歸序】
[滄州邊境,湳瀾山下]
正值夕陽西去,盛夏七月裏一天的日光酷暑也漸有消退的意思。
闊別已久的涼爽山風自落葉深處吹拂而來,有意無意地鬆緩著行路者們一天的山途跋涉。
這小小客棧雖簡陋荒僻但恰好落在兩山夾角處,因頂著一片巨大山蔭而顯得格外幽靜。此刻雖是將近黃昏,但客棧招牌邊的燈籠卻早已被人點亮,便陸陸續續有過路商客循著燈火而到這裏來停車留宿。
車馬路過這客棧外的露天酒肆,有商客聽聞嘈雜的說話聲便掀起馬車簾子。循聲望去,機警的目光中不由地帶上了幾分鄙夷。
忽而聽得這酒肆裏響起一陣戲謔的吹哨聲,那商客一個蹙眉便重重拂下了簾子。
原來,這露天茅草棚裏稀稀落落坐著的幾桌人大都是些浪蕩的江湖中人。一個個滿麵風塵,勁裝束身,隨帶的長刀和佩劍就大大方方地落在桌上,也不拘小節,就擱著腳捧著大碗一邊喝酒一邊談天。
然而喧擾當中卻有一人是與這粗獷的氣氛格格不入。
那人安靜地獨坐在角落。隻見他一身白衣,黑紗覆麵,除卻桌上一柄古樸的長劍外再沒有過多的行李。
不遠處,正有農家素衫裝扮的青年人提著個白瓷酒壺向他走來。青年人眉目俊朗,笑意溫和,看年紀約摸二十七八歲,隻不過那腿似乎是受傷而留下了什麼後遺症,使得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那酒壺裏裝的是上等的美酒,因此人未走到,可淡淡的酒香卻先一步傳了過來。
於是,這靠外坐著的幾條酒漢子皆把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青年人手中的酒壺上。
“喲,小二啊,你這裝的什麼好酒——來,給爺來點!”一個濃眉寬額的漢子粗聲粗氣道。說罷,伸手便要從那青年手中接過酒壺。
不想那素衫青年竟蹙眉移開了手。這一動作可是惹得大漢不高興了,於是虯眉一橫,大漢便不由分說便站起來作勢想要奪過酒壺,可他殊不知就是這個時候身後竟有人快他一步截住了他的手!
那是疾快的一瞬,這坐在兩邊喝酒的人也不見空氣中有什麼東西飛過來,唯有這搶酒壺的大漢感覺到自己指關節似被一陣極強的氣流所擊中,他吃痛一聲隨即一個踉蹌幾欲跌倒,所幸被同桌的人站起來一把扶住才得以穩住了腳步。
待反應過來,大漢驚醒般地一拍桌子嚷罵了起來:
“他娘的,是哪個不要命的?!”
酒肆裏的人一下子噤聲了下去,紛紛互相張望起來想要找到那個出手的人。但,方才的一擊速度太快,不要說出手的人,就是連暗器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大漢警惕著咬牙環視一圈,最後才將注意力落定在了那個正背對著他舉杯淺酌的白衣人身上。
似乎是感受得到身後大漢殺氣重重的目光,黑紗之下,白衣人劍眉微蹙,唇邊隱約浮起淡漠的笑意。
“對不住,在下可是最討厭有人搶我的酒了——”
白衣人的聲音清清淡淡,穿入耳中有如山澗泉水輕靈恬靜,卻因著嘴邊冷笑而帶上了些許輕蔑之意。
大漢聽出話中挑釁,心下暴怒隨即一個挑眉便操起了長刀揮斬而去。
“你小子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言不語,漫不經心。白衣人一隻手仍是穩穩地握著酒杯,而當醇香漫齒清酒潤喉之時,另一隻手卻已輕巧出劍。
於是見那灌滿內力的長刀在半空狠狠斬落,可卻在那刀鋒落下的一瞬間被白衣人的劍給冷不防彈了開去。一刹那,幾乎所有人都感受到有一股極強的劍氣帶動整個酒肆的空氣向外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