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心之歸宿(1 / 3)

我洋洋灑灑說了這麼大一通,夏庭秋聽得一愣一愣的,說:“我以前同你認真說事,你都不當真。我難得糊弄你,你倒真信了。原來你腦子裏真的是豆腐。”

我大為光火,轉頭就跳上了船。夏庭秋無可奈何地一歎,也跟跳了上來。

左右圍著看熱鬧的人嘩然一片,鼓掌的,吹口哨的,大笑的,就像過節看雜耍似的。

夏庭秋扭頭掃視,目光如電。眾人噤聲散開,退到不遠處繼續看熱鬧。

我站立船頭,發絲迎風飄揚,抱著手冷笑,“跟過來做什麼?”

夏庭秋也翩翩而立,“隻許你守墳,不許我去上墳?”

“假惺惺。”我吩咐船家,“回內陸!”

船家苦著臉道:“姑娘,不是小人不走,而是沒準備,走不了那麼遠啊。”

夏庭秋走過去丟給船家一大錠銀子,又附耳說了幾句。船家轉憂為喜,忙不迭呼喝夥計開船。

我拎著行李鑽進船艙,夏庭秋又牛皮糖似的跟了進來。

我把他往外麵趕,“去,去,去!男女授受不親!”

夏庭秋扒著門框不肯走,可憐兮兮地叫我:“師妹……”

“誰是你師妹?夏當家是名門望族的一家之主,小女子可高攀不上。”

“哎呀,師妹……”

“我不是你師妹。你愛滿大街認師妹你就去。我不認識你!”我一想著就來氣,“既然這麼不信任我,這麼大的事都瞞著我,你就當我是個外人。我也識趣,不繼續往你跟前湊了。”

“雨兒……”夏庭秋衝我連連作揖,“求你讓我進去一下吧!”

“到底幹什麼?”

“我要出恭!”夏庭秋臉都綠了。

我呆了呆,夏庭秋撥開我的手朝著船尾飛奔而去。

一刻後,一臉輕鬆的夏當家才再度出現在船艙裏。

我默默端起眼前那盤鹵鳳爪,轉過身麵朝窗戶,欣賞海景。

夏庭秋慢慢踱到跟前,左右晃了晃,見我沒什麼反應,挨著我坐下了。

“生那麼大氣?”他試探著問。

我啃著雞爪沒理他。

夏庭秋自己笑了笑,說:“你要知道,你這時越生氣,我越是高興的。”

我被他這句話刺激得不得不開口,“迦夜說你被封崢附了身,我看你倒是被蕭政上了身才是。”

夏庭秋伸住手指開始一根一根地掰,“封崢,莫桑,迦夜,蕭政,我,哦,林錦宏也勉強可以算上。那我呢,我就一個你。那個慧意還是被迫招惹上的。”

“胡扯!”我怒道,“當初在山上時,山下的那些王金花,劉翠花,趙紅娟,李麗娘,你哪個沒少招惹?你還跟我算這比賬!”

“你這就冤枉我了。”夏庭秋的桃花眼笑得彎彎,慢條斯理道,“我身邊桃花再多,我隻主動招惹過你這一朵,而且看了十幾年了都還沒摘到手。被慧意纏上,我也將計就計演一出戲而已。你那些桃花,可各個都想和你成親拜堂。”

我大怒,“你是說我人盡可夫?”

“姑奶奶!”夏庭秋哀叫起來,給我作揖。

我一時沒忍住,噗地笑了一聲,又趕緊壓抑住了。

夏庭秋的聲音低沉且溫柔,“雨兒,你聽我說。我對你的信任和了解,無人能比。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不論你走得多遠,最後肯定會回到我身邊的。”

我心頭一暖,沒有說話。

“今天這件事,我是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你知道。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這是我們男人自己的事,職責所在,不想把你牽扯進來。而且我那時以為你等過了封崢的七七再回來,沒想到你提前了一個多月,恰好就撞上了。”

“那你怎麼不跟我說清楚?”我道,“我像個傻子一樣地你說那一通話,聽著開心嗎?”

“當然開心啦!”夏庭秋咧嘴一笑,得意非凡,“有心移的紅顏知己一臉真切地對著表露心意,人生還有何憾事?”

我臉紅如火少,低吼道:“你給我正經點!”

“好,我正經。”夏庭秋咳了一聲,正色道,“你被蕭政帶走沒多久,於慧意和迦思遠在天欽島上舊情複熾。迦思遠已經又有婚約在身,女方家世十分雄厚,他不能再像當初和林家那樣悔婚了。也不知於慧意是如何慫恿的,讓本就與迦夜不合的迦思遠有了謀反之心。”

“良玉同我說過,迦夜被出賣,險些喪命。”

夏庭秋點頭,“迦夜出事後,我們兩人都懷疑到了於慧意和迦思遠身上,但苦無證據。於父一直希望慧意嫁與我的。迦夜便求我幫忙,同意婚事,刺激迦思遠再次有所舉動。結果,迦思遠的確不負眾望,一邊讓慧意對我下藥,一邊又暗中安插自己的家兵,意圖一石二鳥,在婚禮上假借海盜餘孽之名,殺了我和迦夜。”

“不對啊,今天席上迦思遠率先親自動手,還是我攔下來的。”

“那是因為我們早就在開席前將他大部分潛伏在外,做普通家丁打扮的士兵抓了起來。他苦等半天,見外麵無人行動,知道自己陰謀曝露,這才倉促動手。”

我說了一句老實話,“這計劃構思得美好,可行性卻太低了。我覺得迦思遠模樣不錯,腦子卻蠢笨,和迦夜真有雲泥之別。他這樣的人,居然還想要謀反奪權。難道船王這王位就真的這麼吸引人嗎?”

夏庭秋不屑道:“即便迦業死了,迦思遠也未必能繼承王位。不過北海勢力必然會重新劃分,若我也死了,於慧意也手握夏家大權。迦思遠可以在於家的支持下列土封疆了。”

我戲謔道:“可憐喲,師兄。好不容易要娶媳婦兒,沒想人家看中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牌位。”

夏庭秋突然把臉湊過來,“那你看中我什麼?”

我一個激靈,忙避開,“什麼都沒看中!”

“唉?那天不是還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的嗎?喜歡我什麼?”

“你聽錯了。”我沒好氣。

夏庭秋絲毫不介意,一就嬉皮笑臉地,“不要害羞嘛。我喜歡聽你那麼說。你再說一次給我聽聽。”

我冷冷一笑,扯過他的耳朵,扯著嗓門大吼道:“煩死了你給我滾一邊去!”

夏庭秋捂著耳朵蹲地上,苦笑,“也罷也罷。打是親,罵是愛。”

我幹脆不理他,走出船艙。

走出去了才發現不對。回內陸要往西北方走,可這船分明是朝著西南開。

“這是要去哪裏?”我驚訝地問船家。

船家說:“是夏當家說的,要去榕島。”

榕島是距離島有半日遠的一座小島,島上有一個百來人的小漁村。

我怒氣衝衝奔回船艙,問夏庭秋:“我們去榕島做什麼?”

“當然是好事。”夏庭秋自信滿滿道,“你就別問那麼多了。隨我去趟榕島,我有樣東西給你看。如果看完了,你還是要堅持回去給封崢守墳,那我也絕不攔你。”

我斜睨他,“那裏除了榕樹和芭蕉林,還能有什麼?”

“去了就知道了嘛,又不會把你騙去賣了。”夏庭秋招呼船家準備午飯,“多煮點。媽呀,中午這麼鬧一場,我連顆花生米都沒吃。”

我忽然想到,“你丟下那麼一大堆爛攤子跑出來,家裏怎麼辦?”

“寧伯會管的。”夏庭秋毫不在意,“再說我也不想事必親躬。做了家主,就得學會偷懶才是。”

我嗤笑,“偷懶是你天生的本事,還用學嗎?”

沒有多久,船娘端來熱騰騰的飯菜。蒸得香噴噴的米飯,濃濃的魚湯,清炒的新鮮蔬,再配上時令瓜果,頓時另我們垂涎三尺。

我和夏庭秋兩人風卷殘雲,連魚湯都喝了個精光。船家在旁邊看著都有點瞠目結舌,大概心想這兩人都是餓死鬼投胎吧。

今日順風,船比往日快了一個時辰到達榕島。夏庭秋帶和我下了船,也不投宿民家,而是又支了一艘夏家名下的小帆船,再備好水和食物,招呼我上船。

“這又是要去哪裏?”我不解。

“總之是個好地方,你不會後悔的!”夏庭秋笑意盈盈地對我伸出手。

我遲疑著握著他的手,被他拉上船。

這次船上隻有我們兩人。夏庭秋讓我坐著,自己動手揚帆啟程。他身上還穿著細綢儒衫,也絲毫不在乎,隻把前擺塞腰間,卷起袖子,動作幹脆利落,又不失豐姿俊朗。

小船便捷,很快就離了港口,朝著東麵行駛而去。

此刻已近黃昏,天上彩霞湧動,海鳥擦著水麵展翅飛翔。

我佇立在船頭,沐浴在晚霞裏,神情有點恍惚。

海島上一年四季變化不明顯,一樣的落日,一樣的碧波,一樣的暖風。我仿佛回到了初來離島的時候一般。而過去的這半年,就是我午後的一場夢而已。

我回頭看向夏庭秋。他正含笑倚在桅杆上,脈脈望著我,就同他往日一般。從小就是,在山裏玩耍打鬧著,若我累了,回頭望他一眼,他便知道走上來,背我回家。

山裏那些小路,他不知道背著我走過多少回了。我一直以為我已經長大了,能夠自己行走,卻沒留神跌了個頭破血流。到了最後,還得勞煩他繼續背負著我行走下去。

“我已經和皇帝把話說清楚了。”我說,“我想以他的性格,應該是不會再對我有所糾纏。晚晴還活著,可有了自己的家。所以封崢一死,我就隻有你這裏一個歸宿,所以我才想著要回來。”

“你隻是想找一個家的話,天下之大,何處不能為家?你不是說可以回師父那裏嗎?”夏庭秋說。

我緩緩走到他跟前,說:“我回到這裏,是因為你在這裏。我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回到你身邊。你不信也罷。”

夏庭秋攬著我的肩,輕柔地將我摟進懷裏,“我信。因為我早就知道了。”

天色漸暗。小船上有個紅泥小爐,恰好夠熱幾個饅頭,又溫了一壺酒。我們倆一邊啃饅頭一邊對月飲酒,說不清是寒酸還是浪漫了。

夏庭秋一直掌著舵。船行到一處礁石群,終於拋錨停了下來。

我舉目四望,此刻除了天上一輪被雲半掩著的月亮,就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茫然問道:“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

“有點耐心嘛。”夏庭秋拉著我坐下,“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我一頭霧水。

夏庭秋笑得神秘兮兮的。隻見他耐心地等著雲層飄過來擋住了月光,然後拿蓋子掩上了爐上的火光。

我的視線頓時一片黑暗。似乎隻過了一個彈指的時間,眼前又亮起了熒藍色的光芒。那是從海水裏透出來的光,清潤明亮,隨著波浪擺動而忽明忽弱。

“這是……”我瞪大了眼睛,扒著船舷望著船下水裏這奇異且美輪美奐的光芒,“這是什麼?”

“是礁石上的海藻。”夏庭秋在我身邊輕聲說,“海藻吸收了日月精華,夜晚就會在黑暗中散發光芒。整片南海,也隻有這裏的這片暗礁上生長有這種海藻。你看——”

我隨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小船四周的海水裏有數處都透著星星點點的熒光,仿若大海成了水晶宮,這光芒就是宮裏的燈火。

“這一小片海域,有個動聽的名字,叫星海。傳說這片海裏的礁石,都是天上墜落的星辰。所以每到夜晚的時候,它們在海裏還會繼續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