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李萍許玲幾乎不敢相信她們的耳朵。她倆的嘴張得老大。接著她們在田埂上跳了起來。虎氣生生地說:“好!去了!”

紅衛公社是她們所知的最遠的一個公社。在傳說中,紅衛公社被描繪得野蠻而神秘,說是那裏全種水稻,全是湖地,湖地的撇泥至少齊腰深,女知青都在齊腰深的湖地裏插秧,所有的人都是一邊插秧一邊哭。說是那裏有一種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們表麵看起來一般,可她們肚子裏麵能夠說話,她們可以招來死人的靈魂與活人對談。說是那裏的螞姨比其他地方的螞蠟大好幾倍,叫做牛螞線。還有飛螞蟒。飛螞蛾專門鑽婦女的陰部。還有成群結隊的烏鴉。它們在哪裏叫三天哪裏就要死人。有個知青叫潘改霞,一個人在一個小隊。有一天烏鴉歇滿了她的屋子,人們怎麼也趕不走它們。開始潘改霞還不信邪,說讓它們叫吧,不過是一群鳥罷了。

到第三天,村裏忽然安靜了。人們撞開知青屋看,潘改霞死了。紅衛公社的故事在知青當中代代流傳,流傳成了一個惡夢一般。什麼事情一旦成夢,就會產生歧義和爭論。許多知青說不信,李萍就屬於不信派,許玲卻堅信不移,張莉半信半疑。她們爭論過無數次,可是就沒有想到親自去看一看。在這個無聊的雨天,她們奇想突發,要去紅衛公社了。不管平日大家是持什麼觀點,此刻生活頓時都變得非常有意思起來。

三個女知青開始朝前趕路。趕了一陣子,她們覺得應該差不多了。在經過一個村子的時候,李萍找了一個老人問:“紅衛公社還有多少裏程?”老人回答:“二三十裏吧。”李萍又間“往哪條路近”老人就給她們指了指出村的路。

又走了一陣子。許玲埋怨李萍起來,“問路吧問一個老人,那人一看就是老糊塗了的樣子。他肯定說得不準確。”

李萍說:“你這麼聰明你怎麼不問路?”許玲說:“不就是問個路嗎?你當我不會?張張口就行。我還不是為了讓你表現自己。”

張莉說:“你們累不累?一天到晚的互相叮,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麼意思。”

李萍說:“張莉你怎麼能夠和稀泥?我主動問路還做錯了不成?今天我一大早就做好事,替她端下巴,替你搪傻子,可是明顯的好心沒好報。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三個女知青不覺地在路邊停了下來。路邊有一棵老垂柳,她們歪歪斜斜倚著樹幹說話。

張莉說:“李萍你也太過份了一點,我隻說讓你們別互相叮,是壞話麼?”

許玲說:“就是。”

李萍瑞了許玲一腳。李萍說“什麼叫互相叮我認為叮不是什麼好話。我認為我和許玲隻不過喜歡說話一些而已。互相不說話,互相做什麼三輯戰地新歌唱成了舊歌,金光大道》這本小說我都能背誦了。紮根是一句空話,招工招生得要下放兩年之後開始。兩年之後大家或遲或早終歸是要走的,所以也沒法把那間土屋當做家。想吃飯沒有菜。紅薯當飯吃半年。現在我們能做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之中互相說說話有什名大逆不道的我認為合情合理。許玲,你認為呢?”

許玲說:“你這就叫我不好說了。”

張莉說:“我好說。毛主席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李萍的話還是有她的道理的,給了我很大的啟發,使我對我們的知青生活有了新的認識。今後你們喜歡說話就說吧。,,許玲鬆了一口氣,踢了李萍一腳。李萍笑著撲過去打許玲。倆人打鬧了一回。李萍才好意思說話。“真的,我說張莉你這個人,實在了不起,又有思想又有性格,又有胸懷,將來肯定不得了。反正我是有點佩服你的。”

許玲說:“我也佩服。”

張莉臉紅了,說“少拍我的馬屁,我又不是招辦的幹部。”

三個女知青看看四下裏無人,便到路邊的地裏飛快地拔了幾個胡蘿卜,用胡蘿卜纓子揩掉泥,又用衣角擦擦,說說笑笑,吃著胡蘿卜,繼續前行。

又到了一村子,許玲主動上前問路。這次她問的是一個婦女。一問,卻是一個啞巴。好在啞巴的丈夫也在家,聽見啞巴嚷嚷就出來了。許玲說:“我們是知青。我們想問路。”

男人說:“問吧。”

許玲說“紅衛公社還有幾裏路?”男人說:“二三十裏。”

張莉追問:“到底是二十裏還是三十裏?”男人不解地看了張莉一眼,說“就是二三十裏。”

李萍說:“算了。問別人去。”

男人在她們身後嘀咕道“別人還不是二三十裏。”

果然她們連續問了好幾個人,人都說是二三十裏。她們離開了這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裏去打聽,人們也說是二三十裏。三個女知青對農村這種極不精確的說法感到憤慨。她們不相信一天下的人都這麼含糊其辭,渾渾噩噩。於是一個村子又一個村子地追問下去,一直到再也走不動了,人們還是告訴她們紅衛公社大約還有二三十裏。最後一次她們找到一所大隊小學,問的是老師。老師的回答和一路上所有的農民一模一樣。三個女知青終於忍受不了了。她們說:“還是老師,這麼不精確!”

那位老師卻因她們的這句話有了許多話。他說:“首先,我不是數學老師。其次,你們問的這個地方是沒有人丈量過距離的地方。再說,都是農村,都是種地,誰注意它?你們怎麼不問北京有多遠呢?問大隊部有多遠?問小賣部有多遠?這我保證準確地告訴你們。”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鳥兒都在歸巢。三個女知青又餓又累。她們兩頓沒有吃飯,腳板磨得生疼,腿累得拖都拖不動了。她們今天無非是不願意那麼無聊,無非是想到個紅衛公社,可是就這麼簡單的一個目標都達不到。不知為什麼就是迭不到。她們感到萬分沮喪。

三個女知青癱倒在路邊,唉聲歎氣,拿不準是前進還是後退。遠遠地過來了一個放牛娃,張莉說:“我們幹脆問他吧?”李萍許玲都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