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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情迷瑪雅
作者:蟲仙
章節:共 32 章,最新章節: 粒粒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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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從我記事起,便隻有夏天,便做著同一個夢。
知了的長音、短音是夏日午後唯一的振動,世界停了下來,在熱浪裏休眠。
任何地方我都能睡著。我強迫自己留著清醒前進,不要躺下,可是走著走著,又發現自己走回夢裏,走回古戰場,走回木棉樹成蔭的石碑前,走回冰冷的神殿中。
有時,大滴大滴的陣雨將我澆醒,身體仍是夢裏的冰涼,仍清晰記得夢裏叢林中的氣味,光在石刻上閃動,一些灰青的眼珠。
媽媽,你可知道小孩子才有的恐懼?她的話沒人信,她的世界沒人理解。
☆、第一章 生如異類
那年我十二歲,隻到母親的肚皮,並且好幾年都固執地保持著這個高度,似乎身體的發育基因全部僵死,感覺象早春寒裏凍壞的黃瓜,直到采摘的那天也瘦小僵硬。
同學們已經高出我一個頭,亭亭玉立,紅潤可人,早早將我遠遠排斥。孤獨的閑暇我將自己浸在書海裏消磨時光,除此之外便是在極度恐慌中盼著自己什麼時候開始發育。
我沒有胸部,夏天,不用上課的時候,我的上衣通常是件男式背心,頭發剛剛蓋住半個腦門,單眼皮、寬鼻、方臉、黑瘦的肢體,不知道哪裏能讓人看出性別?並且象所有患嚴重風濕的病人一樣,我天生不能接觸金屬,多熱的天氣,接觸到都過敏般紅腫、刺痛。
因為不能接觸金屬,我不用幹家務也不用上體育課,生活必須品基本上都是塑料或是木質,一定要接觸金屬就用布先包起來,我有個喝水的器皿,其實就是隻陶質瓦罐,原先它是家裏的鹽罐,很厚重,可是我願意天天隨身帶著。再頑劣的孩子也不敢欺負我,在他們眼裏我不隻怪胎那麼簡單,可能還有別的諸如不祥、邪惡等元素讓他們害怕。一直以來,我的生命象條沒有跡象的地下河,隻有當我拿出瓦罐喝水,邊上的人以圓形散開,他們眼神中的懾懼才讓我覺得有片刻雀躍。
家裏的親人也對我敬怕三分,外婆不知道從哪個廟裏求了塊玉要求我必須掛在脖子上,玉很大,上麵雕刻著一條飛騰的龍。我對這塊玉不過敏,所以沒有過多奢求,雖然它的重量讓我的脖子很酸,鎖骨很疼。
與我的身體一樣,我的精神世界也處在僵死狀態,對什麼都無欲無求,沒有強烈的愛憎分明。要說唯一的生命跡象便是我的右手,它隻要拿起筆便在畫或劃,一般在紙或牆上,有時候也在課桌上,同學後背的衣服上。為此我轉過不少學,沒有筆,用指甲劃,總之我的手不用看著它,也在畫。當然我畫的東西不會為我爭取到什麼榮譽,我畫的都是人的臉,男人的,女人的,小孩子的,老人的,醜的,美的,因為是臉,所以沒有重複,便一張張畫,可是隻是臉,沒別的。
時間在指間流逝。
十六歲,高二,我還是老樣子,坐在第一排,沒有朋友。所幸已經沒有期待,我想我這一生,樣貌永遠都象從重災區裏爬出來的難民。
十六歲,仍是夏天,也許因為熱浪滾滾給人以強烈的溫暖,所以我那殘破的記憶裏隻剩下夏天。
十六歲,不參加體育課,可是得參加夏令營!那幾天在山林中組織的集體活動對我來說都很弱智,比如上樹係路標和下河抓魚充實夥食。我似乎出生就會幹這個,上天總是用別的特長來彌補我先天的不足,結果隻能讓我顯得更不正常。
野地訓練是為了加強大家的集體意識,組織員老師總是在離開營地後每隔十分鍾統計一次人數:28人,10女,18男。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方麵太過小心,另一方麵便會粗心出錯。那天,我們的任務是進入營地西麵的一座樹林,下午返回。如果那四個組織員老師知道要發生的事情,他們不會稱那個林子為樹林,應該稱它做“黑森林”。那天的後來,當夜晚降臨時,所有人,包括那四個老師在內的28個人不得不承認,我們迷路了。因為自以為對地形很熟悉的大意,老師們忽略了對講機在剛進林子時的失靈。
女孩子,除了我,全部開始哭。火生不起來,高處的樹枝夠不到,地上的樹枝是腐爛的,一捏就變泥漿,臭味熏得人熱淚盈眶。為了省電,隻打開幾個電筒,不哭的人吃自己身上剩下的不太多的幹糧。沒有誰勸誰,女孩子哭夠了也平靜下來開始進餐,困境能讓人瞬間成長。
老師用手電筒指向黑暗的上方,光柱的盡頭隻有黑綠色的樹冠,沒有半點天。大家曾經覺得走到哪都背個睡袋極無聊,現在覺得特別明智,很想狂吻那個目前留在營地,檢查必帶品的操守老師。那天晚上,四個老師在最外圈躺下,接下來男生,然後女生。地很潮,可是那晚我睡得很香,感覺象回到故鄉,奇怪的感覺。
第二天,指南針還是找不著北,在表盤內緩緩運動。部分人水已經喝完。眼前參天的大樹和我們剛進林子時的小樹苗讓我們覺得被自然界欺騙。如果說昨天剛才見識到這一切的光怪陸離,我們還存有僥幸,那麼現在大家的夢都醒了。所有人都死盯著這片暗無天日的森林,陽光很難射到森林中的地麵,難得有光都是一絲一線,視線到不了十米以外,到處是灰黑色的霧在林中慢慢移動,地麵很濕,趔趔趄趄地走著,手上滿是黑色的泥。樹太高太粗,二十米以下沒有突出點,沒有枝蔓,恍惚間能感覺到百年前的一次火山噴發,炙熱熔岩經過此地的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