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生活總難免和各種毒物打交道。剛搬到冬庫兒時,卡西帕下巴不知被什麼小蟲子咬了幾口,紅腫了一大片,整個下巴翹了起來。同時,我胳膊也給咬了一口,腫得老大。我們一致猜測是被窩有了什麼東西,於是全家人白天裏把所有被褥抱到太陽下一寸一寸尋找。果然找出來一隻草鱉子,真恐怖。
我給駱駝剪毛時,割開又厚又濕的毛發,也曾在肉裏發現了許多這種蟲,把它們從肉裏摳出來之後,那一塊肉都是爛的,紅腫一片。
媽媽說這種蟲羊身上很多,羊真可憐啊,生著那麼厚的皮毛,最容易窩藏凶險了,而且又沒長手,自己又逮不著,弄不掉。
不過好在羊的後腿很長,至少還可以把後腿伸到前麵撓撓耳朵,撓撓脖子。
尤其是小山羊,撓癢癢的時候最可愛了,長長細細的腿,站在那裏穩當而俏麗。當它後腿橫過整個身子撓耳朵和脖子的時候,還會側過臉飛快地撥弄一下腦門的劉海,淑女似的。
駱駝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駱駝生著龐大的、圓滾滾的肚子,腿卻那麼纖細,膝蓋處一折即斷似的。假如駱駝也抬起一條腿撓癢癢的話,剩下三條腿肯定支撐不了幾分鍾就啪地被大肚皮壓劈叉了。於是隻好努力滿地打滾。真可憐啊。
但小的時候,一點也不能了解駱駝,雖然它們經常三三兩兩地在家門口閑轉,但離我們的生活無比遙遠。
那時,每當我們一靠近駱駝,大人就嚇唬我們說:“小心它吐你!”神情嚴肅得不得了。於是我們總是很怕駱駝。
原來駱駝大約和牛一樣,也反芻。不停地把胃裏的東西嘔出來反複細嚼,喉嚨裏咕咚咕咚水流聲響個不停。它邊嚼邊打量四麵情形,看誰不順眼,就轟然一口噴薄而出,其爆發力跟紅孩兒吐三昧真火似的,吐得對方從頭到腳一大攤子又腥又黏的液體——這一招真是太毒了!
駱駝最不講道理了,尤其是小駱駝,根本惹不起。它們從沒穿過鼻子上過韁繩的,整天過慣了東遊西蕩的生活,根本不服管束。斯馬胡力給它剪毛,卻怎麼也逮不住。還沒把它怎麼樣,就齜牙咧嘴地梗著脖子,喊叫得氣貫長虹。明明剪毛是為它好嘛,這麼熱的天。
斯馬胡力用繩圈套它,套中了也拉不住,駱駝脖子拖著繩子拽著斯馬胡力滿世界跑,邊跑邊回頭衝他吐口水。斯馬胡力隻好一手擋著臉,一手拚命扯繩子,那情景有趣極了。
不過斯馬胡力對付駱駝吐唾沫也有一招,那就是逮到它們後趕緊用繩子把它們的嘴一圈一圈纏住綁緊。誰叫它的嘴那麼長,很容易就被綁得死死的,氣得渾身發抖。
駱駝是運輸工具,但有時也會成為交通工具。騎駱駝雖然沒騎馬那麼舒適,但高高在上,威風極了。但是無論如何,總歸沒有騎馬那麼體麵。當我和卡西帕騎著駱駝走在山穀裏遇到熟人,她立刻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扭過頭去,讓前麵騎馬的斯馬胡力和海拉提去負責打招呼。
最後一件關於駱駝的事是:後來進了夏牧場,水草豐盛,所有駱駝的駝峰都直了起來,又尖又硬,隻有我家的仍東倒西歪著,太不給麵子了。
(小雅 摘自《人民文學》2010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