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柳
借著太師大人的光,我這個明明是半路撿來、來曆不明的家夥卻可以肆無忌憚地進出燕朝。
也曾問過舒籬,難道都不會擔心我做什麼奇怪的事嗎?
他的回答很是有些耐人尋味。
“如果是牧雨想做的事情,盡管去做好了。”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不知道使得他態度如此輕鬆的,究竟是因為談話的對象是我,還是因為這裏對他已經毫無意義?
但至少這樣的自由,還是帶給我不小的震動!
——任上的劉王或許會在死後得到庸王的諡號。
從一個常常偷閑開小差的府吏口中我聽到了這樣的傳言。
盡管是偷偷摸摸生怕被別人聽到的樣子,臉上的竊笑卻半點沒有羞慚,反倒頗有幾分洋洋自得。
並不隻是他而已,整個柳國的朝廷上至高位官員,下至臨時雇來的府吏侍從,都在用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暗地裏悄然嘲諷玉座上一無所察的王。仿佛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什麼劉王、劉麒,而隻是天帝搞出來的一個大笑話而已。除了極少數三緘其口的老臣,大部分人都在以一種令人後背發涼的惡意不斷謔弄、詛咒著,衷心期待著看到那個“大笑話”轟然倒塌的一刻。
滿是不懷好意的目光,到處是竊竊私語的嘲笑。
越是深入到這樣一個由內及外慢慢腐敗中的燕朝,我心底暗黑的陰影越是隨之急遽擴張。
當下界的百姓們在為掙得一份安穩的生活忙碌終日的時候,又有誰會想到那些位居高位的官員們竟是以這樣的心態在工作。
“對於官員來講,王也好、國家也好,隻是一種遊戲……”
握著手中升騰起氳氤水霧的茶杯,舒籬靜默的表情如夢似幻。
“如果我早些明白這一點就好了。”
他傾頭望向我,眸子裏幽幽的光一層層蕩漾開。
“很自私吧,明知道是這樣還要勉強你留下來。我隻是不想一個人麵對這一切……”
喟然歎了口氣,輕垂下的修長睫毛忽閃了兩下。他又極是不情願地,用像是從鼻子裏哼出來的聲音輕聲續道:“你要離開的話,隨時都可以。我會安排人送你到柳的邊境,去雁國那邊即便是山客也能正常生活下去。”
“你呢?”
不太起勁地低頭揉捏著衣角,我小聲問:“在這裏留下去會有危險吧?”
“嗬……”
稍感意外地輕巧瞥了我一眼,舒籬忽然苦澀地笑了笑。
“連像你這樣的孩子都能感覺到危險的氣息,柳的氣數果真就快要盡了。”
“你要在這裏呆下去嗎?”
心裏的想法總是矛盾的,一方麵希望真的有辦法挽救柳國的傾覆,另一方麵卻又是深深地茫然、甚至是惶恐著。
常常是前一天晚上還在想明早就告辭離開吧;
第二天醒來時卻又想著怎麼可以就這樣無視而去……
再這樣下去,我就要和這個黴變中的國家一起發瘋了!
隨著舒籬淡淡的語氣,我手中的動作戛然而止。
“你說自己對柳國是有罪的?”
迷茫地看著表情平靜得不象話的男子,仿佛剛才的話語並非源自他的口中。
然而他很快便再次坐定了我的想法。
“我對這個國家負有不可磨滅的罪孽……”
放下手中的茶杯,他把自己修長的手指攤開在我麵前,若有所思地緩緩道。
“是因為我憎惡它,所以才在毀滅。”
“不要說這種傻話啦!”
忿忿地鼓起眼睛,我根本不相信這種唯心主義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