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照片

“先生,晚上好啊~”

懸掛在店門上的鈴鐺響動起來,清脆的聲音劃破了夜晚的寂靜,店鋪主人艾瑞克從熏地發黑的櫃台後探出頭,目光立刻對上了一從亂蓬蓬地橘紅色短發,還有短發下麵那張帶著愉快表情的臉。

這個人艾瑞克簡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此人在幾年前獨自來到這座德國邊境的小鎮上,租了間便宜的閣樓,天天沒日沒夜的寫書。可奇怪的是,無論他寫了多少,換來的稿費也隻勉強夠交房租而已。當手頭缺錢的時候,他常常會來艾瑞克的店鋪裏典當些物品換錢,後來實在拮據了,他就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欠錢。

——這次來多半又是想賒帳吧?艾瑞克一想到這裏,心情立刻差到極點,幾步跨出櫃台,一邊將門口的人向外趕,一邊嚷著:

“去去去,這裏沒有東西可以賒給你,滾遠點,不要妨礙別人做生意。”

“哎呀,不要這樣嘛——”窮困潦倒的作家露出一個窘迫的笑容,“我們也是老朋友了,幫個忙怎樣?”

“呸,誰跟你是朋友。先把之前欠下的帳還上再說。” 艾瑞克絲毫不為所動。

“那……我看看身上還有什麼可當的……”作家猶豫了一會,脫下`身上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大衣,伸手在各個衣兜裏摸索著。現在剛剛過了二月,積雪還沒化幹淨,可他裏麵卻隻穿了件廉價襯衣,風一吹,衣襟一晃一晃地,顯出他單薄得可憐的肩膀。

“行啦行啦。” 艾瑞克忍不住歎了口氣,揮了揮手,“你這衣服,倒貼錢都沒人買——”他轉過身,從身後的櫥櫃裏端出一盤幹硬地麵包,推到依然愣在門口的作家麵前,“說好了,這是最後一次!”

作家一邊鞠躬道謝,一邊穿回大衣,冷不防一樣亮閃閃的物件從他破損的衣袋中滑落出來,掉在青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一響。

“哎?這是什麼?” 艾瑞克疑惑地彎下腰,順手揀了起來。作家驚慌失措地伸手想去奪,他卻幾步繞回了櫃台後麵,對著昏黃地蠟燭光線仔細觀察起來。

那是個有手掌大小的金屬牌,被雕刻成玫瑰十字形狀,沉甸甸地頗有厚重的感覺。它在搖曳地蠟燭光暈下散發著美麗的銀色光澤,每一條精致地紋路仿佛都傾注著雕刻者的心血。

“先生,把它還給我。”失去了銀牌的作家用近乎於哀求的目光望著艾瑞克,可他卻無動於衷地又將銀牌翻到背麵。出乎意料地,一個小小的橢圓型相框出現在他視線中,一張因年久而泛黃地黑白照片被妥善的放置在玻璃片下麵。照片上並排站了三個年輕人,其中最年長的一位,看上去也不過隻有二十歲左右。

艾瑞克剛想問這照片上的人究竟都是誰,卻硬生生截住話頭,改口說道,“喂喂,你不是還有值錢的東西麼?把這個賣給我,足夠還清你所有欠款了,沒準還能讓你好好生活一段時間呢!”

而對麵的人隻是固執地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重複著:“把它還給我。”

“真是奇怪的人……” 艾瑞克在嘴裏嘟囔著,依依不舍地攥了一下相框,之後扔了出去。銀牌在微暗的空間中劃出一條明亮地弧線,落回作家手心裏。

“那麼,謝謝您招待了。”作家掏出一塊破布,將銀牌珍而重之地包好,放回口袋,之後拿起麵包鞠了一躬,轉身向外走。

艾瑞克望著他的身影在門後消失,心裏忽然一動,開口叫道:

“等一等。”

橘紅色的腦袋重新從門後冒出來,一臉疑惑地盯著艾瑞克看。

“我說,你想不想說說照片上的故事?”這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艾瑞克簡直不能相信它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可接下來,他又做了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從酒櫥裏拿出一瓶陳年葡萄酒,舉起來晃了晃,“來一杯怎樣?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