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的宮女滿麵緊張,警惕地環顧四周。

略有些褪色的粉色宮裙,頭上戴著已經不時興的花,就算那張臉有十分的顏色,這樣襯托下來,也隻剩七分。更何況,原本也隻有七分罷了。

日子太過清苦又看不到上爬的希望,才要背叛榮嬪,對著榮嬪唯一的掛念出手嗎?

她站在假山背後,耳側掙紮的聲音漸漸消退。

“你快些……莫要被人發現了,若是……你我都活不了。”

“你這膽子,也太小了點。這冷宮裏,能有什麽人?這荒草淒淒的,有鬼還差不多。”太監的聲音尖利,水聲已經平靜了下去,仿佛那掙紮的已經放棄掙紮。

“好歹,也是公主。”

“公主有什麽用,陛下也不放在心上。隻是可惜礙了眼蔣貴妃的眼睛,如今倒要平白送了性命。好了好了,看你那緊張的樣子,放心吧,貴妃娘娘既然派了我過來,自然是安排妥當,不會有人過來的。”

她咬住唇,耳畔傳來太監的聲音,叮囑著那宮女該如何向榮嬪報告情況,再如何引導人發現沈屍在這裏的二公主。

腳步聲漸漸遠去,她從假山背後繞出來。

湖麵上已經看不到紅衣的女孩兒,澄碧如玉的湖麵水波蕩漾,倒映著天空飛過的飛鳥。白雲朵朵漂浮其上,春花燦爛似霞,風光怡人。

救,還是不救?

腦子還沒想清楚,人已經脫了外裳,悄無聲息地滑入了水中。

罷罷罷,果然是身體比腦子快。

初春的湖水並不溫暖,依舊帶著殘冬的寒意。被寒意浸染的肌膚變得蒼白,連手腳都變得僵硬。

水麵澄澈,仰頭看去帶著微微的藍,頭頂就是一片燦爛的陽光,被水波打碎,一片溫柔。往下看卻是深邃的黑暗,沈默得仿佛要吞沒所有的存在。

沒有那一抹紅衣,沒有,到處都沒有。

身體漸漸與水同溫,浮上水麵換氣之後再度下沈前,眼前已經開始發黑。

這一次,找不到就回去。

就算是真的心疼二公主,也不能在這裏送了自己的性命。

還等著出宮呢。

腳腕上仿佛有什麽輕柔地拂過,水草隨著水波擺動般的溫柔觸感。她一個激靈,低頭看去。

女孩兒的臉色蒼白如雪,紅衣紅似火,黑發隨著水波蕩漾,在背後披散開來。黑曜石般的眼睛落在她臉上,裏麵沒有一點兒感情,似乎看著路邊的石頭。

鬼氣森森。

視若無睹,她微笑著伸出手去,二公主,終於找到你了。

在水中擺動身體,已經繞到女孩兒的背後,伸手抱住她向上浮起。手已經緊緊捏起的女孩兒鬆開了手,垂下眼簾。

這個時侯,居然會有人來救自己嗎?

春日的風平時是顯得有些暖的,渾身濕淋淋的時候,卻隻能帶來寒意。

隨意地將外裳裹在女童身上,急急踩著繡鞋往管事嬤嬤的居所而去。她的手一直緊緊地抱著二公主,就算手臂已經有些酸軟無力,也沒有將她放下來。

垂下的眼簾漸漸擡起,精致而美麗的臉龐仰頭看向那個抱住自己的人,明明身體的溫度並不高,卻一直堅定地將熱量傳過來。

少女的身體並不強健,卻帶來無限的安全感。

就算是自己的母親……

不,她從來就沒有給自己過安全的感覺。那個永遠隻會沈溺在過去的時光中,說著當年皇帝對自己多麽寵愛,說著當年自己曾經有過的華服錦衣。她的眼中沒有自己,永遠隻有過去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