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擋起來,圓圓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他的頭發長得慢,隻到前幾天才有足夠的發量可以剃下來做胎毛筆。
娃娃不安分的手腳踢來踢去,姐姐把他逗得哈哈大笑,他們的感情很好呢,因為除了血緣之外,他還是姐姐的救命恩人。
寶寶不會說話,但會發出類似姐姐的聲音,每次姐姐聽到他喊自己,就樂得把他抱到鋼琴邊的搖籃裏,彈一首曲子給他當獎品。最神奇的是,壞脾氣弟弟聽見姐姐彈琴,眼淚立即收攏,安靜傾聽。
他們啊,是最最要好的姐弟。
退出門邊,微笑的封玲和關幀把房間留給兒子女兒,他們手牽手,走進花園裏。
是春天,花朵被春風催出萬紫千紅,甜甜的花香帶著醉人微醺,染上情人們的愛情。
艱苦難熬的三年,幾度瀕臨死亡的女兒……終是苦盡甘來。以謙沒有辜負眾人的疼愛,她熬過來了,他們也跟著熬出頭,那苦啊,點滴在心。
昨夜,封玲又作夢。
幾年來,她重複著同一個夢。夢中,一片美麗璀璨的金黃花田,風吹過,花莖折了腰,花田中央一副美麗的玻璃棺材,棺材裏,以謙閉起眼睛靜靜躺著。
她哭喊,她呼吸,她拚命跑向花田中間,風一陣陣,阻擋她前進。
你是小草,疾風勁雨中可以滴頭但不能認輸的野草。你隻能等待風雨過去,昂首挺胸,對著太陽蒼聲:“我沒輸”。
“不,我輸了,我當不起野草,還我女兒,我認輸,認輸……”夢中,她尖叫認輸,夢醒,她淚流滿麵,發現自己在關幀的懷抱裏。
關幀成了她的浮木。攀著他,抓著他,他的體溫讓她覺得自己還活著。關幀陪著以謙挨過一次次骨髓穿刺,他在網站了麵發出數萬張求救信,用高額酬金,想求得能配對成功的骨髓。
他們一起走過無數失望和冤枉路,他們不斷欺騙自己,以謙不會死。直到關幀在網站上麵看到一篇文章,知道兄弟妹的骨髓配對很高,也沒向醫生求證這種說法正不正確,他們就去做了。
這回,老天不負有心人,以謙有了弟弟,也有了生命。昨夜她作夢,有花田,有以謙,不同的是,花田裏麵沒有玻璃棺木,隻有一架白色鋼琴,以謙彈著肖邦的黑鍵練習曲。
飛揚的音樂,飛揚的,她的心。關幀和封玲手牽手,坐進樹下秋千,輕輕擺蕩,享受午後寧靜。關幀滿足地看著妻子。這是他的家,有爸爸媽媽,哥哥嫂嫂,兒子女兒,有彼此的愛,孤獨已被排擠。
“我還記得第一次走進這裏,那時候……”封玲搖頭。
“恐懼?”他問。
那年的小孤女,失依失親,世界在她麵前翻轉了容顏,她心生恐懼,卻不似他,滿懷怨恨。
“嗯,很害怕,以為世界是會吞人的野獸,我必須夠乖,才不會發生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