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生命的盛年(2 / 2)

我躺在床上看《西遊記》。靈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猴王道,“雖不歸人王法律,不懼禽獸威嚴,將來年老血衰,暗中有閻王老子管著,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注天人之內?”

樂極生悲。

眾猴聞此言,一個個掩麵悲啼,俱以無常為慮。忽跳出一個通背猿猴,厲聲高叫,“大王若是這般遠慮,真所謂道心開發也!”

“真不愧是天生石猴。”我心想。可就是這麼一隻天生石猴,也逃脫不了功名的束縛。他六根未經,禪心未定之時,去東海龍王那裏做客,龍王用石橋納履點撥與他。

張良若非不給黃石公撿鞋子,何以得到黃石公傳授謀略。若無謀略,張良又豈能開漢四百年之基業。

石猴聽進去了,所以,甘願戴上那緊箍咒,換取一生的功名。

孫猴子當初放下享樂天真,喜宴之際,漂洋過海走遍天涯,訪道於三星洞,在菩提祖師那裏學了一身好本領,難道就是為了日後戴上拿頂緊箍咒,隨唐朝和尚西去取經嗎?

我歎息,覺得惋惜。功名誠可貴,自由價更高。

冷小染出浴室,在客廳裏喊了我一聲。我聞聲,下床,走出臥室。

“怎麼了?”

她依靠在琴架上,臉色緋紅。

“好久沒彈琴了。”我說。

冷小染說,“想聽琴聲,算得了什麼,現在就談給你聽。”

窗外的月光,透光窗簾的一線縫隙,流水一樣淌進來,泄在琴架旁的木地板上。

一線灰白的光,在地板上。

冷小染挪動椅子,壓住了那線光。她閉著眼,月光照在她一半的臉上,銀灰色,很冷峻。

冷小染彈的曲子,我記得,是那首《鳳求凰》。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一直不喜歡卓文君,她能與司馬相如私奔,可能是,我覺得那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奇怪的是,同時與男人私奔的女人,我倒是可以理解紅拂女,欣賞她義無反顧地與李靖追求愛情。

紅拂女生於亂世,流落長安,一生都難以為自己做主。遇到了李靖,她能毅然決然與其私奔,勇氣著實可嘉。

曲子畢,冷小染問,“知道是什麼曲子嗎?”

我切了一聲,也太小瞧我了。沒吃過豬肉,我總見過豬跑吧,即便是耳濡目染,這幾年我也知道了不少的曲目。

“鳳求凰。”我答。

冷小染笑,“知道為什麼今天彈奏這首曲子嗎?”

她這麼問,肯定有玄機,那一瞬間,我在腦海裏搜索了一遍,還是想不起有什麼痕跡。

唯有,搖搖頭。

冷小染一臉沮喪,“記得第一次給我寫的信嗎?”

我哈哈笑。

第一次給冷小染寫情書,用的是文言體,裏麵就提到了鳳求凰,借用了“何日見許兮,唯我彷徨。”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那晚的月色,比朱自清筆下的荷塘月色,要美上一千倍一萬倍。

冷小染說,“歐陽,你還記得你的誓言嗎?”

我說,“當然。”

“你說的什麼誓言?”她生怕我已經忘了。

今日見卿兮,難以再忘。望卿倩影兮,彷彷惶惶。有鳳求凰兮,願卿思量。卿若隨我兮,誓死不放。

我的第一封情書,哪容易那麼快忘記。

這麼小資的生活,又回來了。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歎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我陶醉其中。誰說這不是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桃花源呢?

真正的桃花源,不在別處,隻在自己心裏。如果你的心不靜,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也依然心浮氣躁。

冷小染摟著我,將我推到牆角。她聲音急促,我亦心跳加快。我與她的愛,依舊這麼轟轟烈烈。

她仰著頭,任我親吻她的脖子。

“歐陽,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她鶯鶯喁喁。

我的舌尖,電流一樣,一點一點往下流動。灰暗的屋子裏,冷小染的黑影,搖曳著長長的發絲。

她依靠著牆角,夾著我的頭,嬌滴滴的喘息,如癡如醉。

“別……不要……”

玳瑁宴中懷裏醉,芙蓉帳裏奈君何。

這一刻,我願化作冷小染身上的一滴水,生死與共,永不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