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聽她說,默不作聲。
“還是我們四川好,天府之國。”
誰不說自己家鄉好呢?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聽秦宮說,張小北回東北老家了。
“怎麼現在回去了?”我問。
“他爺爺去世了。”
張小北的爺爺,一個徒手殺過黑熊的男人,還是被無情的歲月帶走了,是呀,不管你再怎麼頑強,始終玩不過生來病死。
老人家閉眼的那一刻,怕早已忘記了,他曾是一個徒手搏殺黑熊的好漢,一個頂天立地的東北爺們。
那一刻,能想到的,怕是畏懼死亡,貪戀生命。
秦宮又問起車小小。
“他身體沒什麼毛病嗎?”
我不知怎麼回答,車小小那麼年輕力勝,會有什麼毛病呢?
“還記得,我們係的阿黃老師嗎?”我岔開話題,與秦宮說,“他得了老年癡呆症。”
“懷璧其罪。”秦宮惋惜。
阿黃得了老年癡呆,我也覺得不應該,蒼天不該這麼殘忍,阿黃就是靠腦子吃飯,上天卻偏偏毀了他的腦子。萬幸,他現在記憶力不全了,不然,非自尋短見不可。
秦宮還是放不下車小小,為什麼呢?
或許,她和他一起,走過歲月,一起站在歲月之巔,曾放牧心靈,山一程,水一程。流失過的紅塵、滄桑、流年、清歡,數不盡的夜晚,讓她學會了,於一懷淡泊中,笑望兩個人的白月光。
或許,壓根沒這麼簡單,秦宮早已放下了車小小,她現在所關心的不再是此刻的車小小,而是埋葬在那時歲月的車小小。
那些年,她與他一起趟過青春的河。
青春,就像是春天裏的蒲公英,即使力氣單薄、個頭又小、還沒有能力長出飛天的翅膀,藉著風力也要吹向遠方;哪怕是你飄落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你也是要去闖一闖未開墾的處女地。
因為青春,因為青春的愛情,所以,才念念不忘。愛情,有的時候,是一件令人沉淪的事情。
愛情,從來都是一種束縛,追求愛情並不等於追求自由。自由可貴,我們用這最寶貴的東西換取愛情。因為愛一個人,明知會失去自由,也甘願作出承諾。
在37.2℃咖啡屋,我已領教了愛情的束縛,若不是冷小染存在在我的生活裏,生命裏,我也會像莫小青一樣。
隻是,愛情與自由,我選擇了愛情。
出了餐廳,辭別冷小染與白文,秦宮與蘇小小,慌慌忙忙的擠上開往太乙的公交車。
在路上,我想,比起白文,我是幸運的,因為我遇到了阿黃。
遇到阿黃,讓我少走了很多彎路。
歲月無痕,流年滄桑。在歲月的長河裏,人需要的是一盞燈塔,引你前行,以免在原地徘徊,走過了,就懂得了。
如果,當初也有人給白文指點迷津,她不至於辭掉教師職業,鬼迷心竅地跟了那個老男人。
同樣的,如果當初沒阿黃,我不會一直堅持寫作,更不會有《那些年,你背著我與人搞曖昧》的出版,更不會有我今天的一切。
若無牧者阿黃,我不過是一隻迷途的羔羊。
“是該經常去醫院。”我心想。
取出手機,翻到車小小的號碼,撥了幾遍都是暫時無法接通。我在心裏鄙視這個男人,風流快活起來,整個世界他都拋棄了。
我又撥了周曉婉的電話。
“歐陽社長。”周曉婉甜美的聲音,輕風細雨般,“沒上班嗎?”顯然,她覺得我這個時候,不應該打電話的。
“阿黃老師病了。”我說。
周曉婉一陣沉默,片刻,她問,“什麼病?”
“阿爾茨海默病。”我可以避開老年癡呆症這個名字,老年癡呆這幾個字,我覺得不應該用在阿黃身上。
他的智慧,曾折服了很多很多的人,怎麼可能癡呆呢?
“確定嗎?”她還在懷疑。
“我已經去醫院看過了。”我堅定的說。
接下來,周曉婉又是沉默。
“找個時間,和小虎我們一起去看看阿黃吧。”我說。上天其實是在眷顧阿黃,那一刻,我是這麼想。阿黃孑然一身,既無妻兒,又無親戚,衰老了的阿黃,如果思維清晰,躺在病床上,身邊沒一個貼心照應的親人,該是多麼的悲傷。
甚至,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這個世上活過。遭受外族入侵,國將不國的祁老太爺,尚可四世同堂,享天倫之樂,為什麼他阿黃就沒在這世上留下一點血脈痕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