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卿有情,郎有意(2 / 2)

“在一個公司上班,下班還打電話,真不知你們倆有多少話要說。”冷小染的話,像是在醋壇子裏泡過。

我不作聲。

“她還單身嗎?”冷小染操起心來。

“誰知道呢。”我說。

“不早點找個男人,省得惦記這個,懷念那個的。”冷小染似乎不是在說許晨熙,轉而對單身女人咬牙切齒,好像與她們不共戴天。

在這個濫情的時代,單身對於一些人而言,猶如綻放正豔的花朵,迷離散放的香氣,讓人心醉骨軟,無法抗拒;而對於另一些人而言,卻像不見蹤,卻實實在在存在的瘟疫,唯恐避之不及。

我確定,許晨熙在冷小染眼裏,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瘟神。

冷小染出浴室,好似出水芙蓉,不著雕飾,我盯著她,眼睛一直跟著她遊動。

這麼美的女人,別說今生做她的奴隸,就是來世繼續做,哪怕她的牛馬,我也百般樂意。

愛情是有魔力的,我一直堅信。

“歐陽,你有多久沒動過毛筆了?”冷小染問。

我也不知道,拭去毛筆上的灰塵,“想寫什麼呢?”

冷小染不語,徑自朝瑤琴走去。

“聽你的。”她說,“我來彈首曲子。”

“彈漢秋宮吧。”我說。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碎,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裘,死同一槨。

管道升對趙孟頫的愛,若不是已愛如骨髓,何以如此情多意濃!

冷小染曲子畢,我也收了毛筆。

“你說,王昭君圖的什麼?”冷小染彈完曲子,問。

“漢家天下。”

冷小染不語,顯然,她覺得王昭君不值得。

生活總是太殘酷,原本以為,隻要以笑臉迎接生活,生活總不至於不還以笑臉,狗屁不通,生活是沒什麼道理可講。

幾年前,要走出校園時,曾不止一次幻想,自己在這個忙碌的社會裏,會是一個什麼樣子。當時的我,縱使想的天花亂墜,也不會想到會是今天的樣子。

辦一份雜誌,畢業散夥飯上的豪情壯誌,早被生活所侵蝕,脫落,最後,不知不覺間,不見了夢想的影蹤。

生活就要食煙火,又見炊煙升起,再見炊煙升起。毛筆、瑤琴,不過是生活裏的小點心,不可能當主餐的。

我明白。

或許,一時的琴瑟和鳴,催化了我與冷小染的荷爾蒙分泌。那一晚,月亮從不曾如此皎潔,如此明亮!

依舊是很早醒來,冷小染依舊是不上早班,沒辦法,不能跟領導比待遇,硬是這麼幹,是自找沒趣。

我起床洗刷,洗刷畢,溜進屋裏的賊兒似的,躡手躡腳的輕輕開門,側出身子,又輕輕關上。

在公交上,看到形形色色的早行人,有的還眯忪著雙眼,有的不住的打哈欠,心裏突地就平衡了很多。

人就是這麼賤骨頭,不管自己再受苦受累,隻要看到尚有比自己更苦更累的,頓時就自我滿足起來。阿Q生活不苦嗎?可他在小尼姑、吳媽和趙司晨的妹子麵前,照樣裝得大爺似的。

還是不比阿Q強多少,我恨自己不爭氣。

吾日三省吾身,做是可以做到,就是死不悔改。我自小的毛病,為此,不知挨了爸媽多少次打。

下了公交,在太乙樓下,遇到了尹夢蝶。我和她雖說都是徐晨熙,平時見麵也是微笑處之,很少說話的。

在鐵梯裏,我和她各處一角,默不作聲,她依靠著鐵梯,來回捋著她鬢角的發絲。

靜得讓人毛骨悚然,很像日本鬼片裏的橋段。

突然,想到了董事長的話。實在說,還是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既然董事長欣賞我的才能,為什麼會一直把我晾著呢?

劇本負責人,就我的才能,讓我負責一個劇本,豈不是大材小用,殺雞有了牛刀了嗎?

再說了,同時畢業參加工作的車小小、冷小染,早就大小混了官兒當,就我一個,到現在還是平頭老百姓。越想心越涼。

此處不用爺,自有用爺處,每次想到這些,我就萌生了去意。可再轉念一想,怪誰呢?人家又沒拿繩子綁你,走與不走,腿都在自己身上。

很多人都說,現實束縛了自己。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一直都可以有很多選擇,生活的決定權也一直都在自己手上,隻是,我們自己缺乏實際行動而已。

或許,尹夢蝶在鐵梯的反光裏,看到我憂心忡忡。

“還好吧?”她問。

被她驚醒,我回到現實。

怎麼算是好呢,我無從回答,故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