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的神情稍稍放鬆了一些,他繼續跟著杭文治的腳步,不過也時不時地往杜明強這邊瞥一眼。杜明強神態自如,有說有笑地和劭師傅扯些不相幹的閑話,隻等管教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時,便會吐出幾個數字來。
劭師傅把杜明強報出的數字一一記錄在手機裏,如此反複多次,那串數字越積越長,粗粗一估,大約得有二十來個。
杜明強找準間隙往手機屏幕上掃了兩眼,核對那串數字無誤之後,輕聲說道:“行了,存起來吧。”
劭師傅按下儲存鍵,然後將手機放回衣兜。不遠處的管教見狀便解除了戒備,帶著杭文治進一步走向了車鬥尾部。
劭師傅扭頭看了杜明強一眼,目光中充滿了困惑。但對方如此神神秘秘的樣子,他又不好公然詢問。
杜明強又閑扯了幾句,待管教的身影完全被車鬥遮住之後,忽然變了語氣快速說道:“前十九位數字是本市工行的帳號,後六位數字是電話銀行的轉帳密碼,卡裏的餘額有六萬多,你先拿去應個急。”
“你——”劭師傅愕然張大了嘴,“你這是幹什麼呢?”
“我在大牢裏,留著錢有什麼用?”杜明強早料到對方不會痛快接受自己的饋贈,所以連理由也都準備好了。
劭師傅身染頑疾,家中的經濟條件又是捉襟見肘,這六萬多塊錢確實有雪中送炭的意思。不過自己和杜明強非親非故,平白接受這麼個人情難免忐忑。再說對方雖然是個沒有自由的囚犯,但終有一天也是要出獄的,自己怎能就這樣花了他的錢?
杜明強看出劭師傅所想,對準了症結繼續化解道:“等我出獄你兒子也該畢業了吧?他到時候能掙到錢的話,再還給我吧。”這句話說得極為貼心,既激起了劭師傅對未來的期待,又大大降低了他受恩無報的窘迫。這個樸實的漢子一時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麼,隻是看著杜明強,目光中充滿感激之情。而他的手則牢牢攥住褲兜裏的手機——那裏似乎已承載了他們全家的希望。
管教和杭文治這時又從車鬥後麵轉出來,他們已經清點完整車貨物並填好了交接記錄表。杜明強見劭師傅的情緒有些難以調整,便笑嘻嘻地在對方肩頭一拍,話裏有話地說道:“劭師傅,下次幹活還得叫上我啊,咱倆有緣!”
“是,有緣有緣。”劭師傅匆忙陪出笑容,將心中激動掩藏在滄桑的麵容下。他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一直在生存線上苦苦掙紮,沒想到如今竟在重監區裏遇上了自己的“貴人”。這其中的玄妙,恐怕真的隻能用“緣分”兩個字來解釋了。
送走劭師傅的卡車之後,這一周的勞動改造也接近尾聲了。管教把杜明強和杭文治帶回車間,兩人又幫著平哥阿山做了會紙袋。到了五點半左右,基本上大家都完成了各自的生產任務,在檢驗合格之後,便陸續交了工具,排隊到食堂吃飯去了。
晚飯過後,管教組織犯人們到活動室看了新聞聯播,然後便把他們送回監舍休息。一般來說,周五晚上總是各個監舍最熱鬧的時刻。因為第二天不用出工,大家隻管打牌閑聊,自得其樂。不過以前最喧囂的四二四監舍今天卻冷清起來。平哥自己用撲克玩了會接龍,後來覺得無趣了,把牌一摔,嘟囔道:“媽的,這兩個孫子,看在眼裏心煩;真要不在了,卻又無聊。”
所謂“這兩個孫子”,當然就是指黑子和小順,他們雙雙被罰了十天禁閉,屈指算算,得到下周一才能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