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飛等待了片刻,見丁科已沒有下文,便愕然道:“就是這句?”

丁科點點頭:“是的。你們可能並不了解,一月三十號正是文成宇的生日,而文紅兵曾經答應過孩子,會給他買一個漂亮的生日蛋糕。可是妻子重病在床,文紅兵早就一貧如洗了,到了那天真的叫山窮水盡,口袋裏連一張十圓的大鈔都沒有。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才鋌而走險綁架陳天譙了,想要用這種極端的方法來討還自己的血汗錢。”

“我明白了。”聽丁科這麼一說,慕劍雲已品出了些滋味,“本來袁誌邦就是通過父子親情來喚起文紅兵對未來的希望,可惜工作剛剛見到成效的時候,文成宇的這句童言卻一下子又把文紅兵拉回了殘酷的現實世界中。他連兒子的生日願望都無法滿足,本該融化心靈的親情瞬間變幻成了壓跨他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丁科輕歎一聲,默認了慕劍雲的這番分析。而一旁的羅飛等人隻覺得鼻喉間酸澀難當,一種難以描述的壓抑感覺堵在心口,無從宣泄。

一個窮途末路的父親卻要麵對一個充滿了美好幻想的天真孩童——這就是十八年前發生在那間小屋裏的辛酸畫麵,而眾人都已經知道,這場殘酷的情感碰撞終將走向一個悲劇性的結局。

丁科用低沉的語調講述著這個故事最後的篇章:“聽孩子說完那句話之後,文紅兵的情緒便失去了控製。他再次向陳天譙追要欠款,而陳天譙卻一口咬定沒錢。文紅兵極為憤怒,他甚至對陳天譙進行了撕扯和毆打。鑒於他當時身負炸彈,這樣的肢體衝突是極為危險的。迫於這種緊迫局麵,袁誌邦不得不開槍,將文紅兵當場擊斃。”

原來如此。羅飛緩緩地搖著頭,唏噓不已。而慕劍雲還有點憤憤難平:“為什麼要用這麼極端的方式?那其實隻是一枚假炸彈吧?”

“當時誰能知道炸彈的真假?袁誌邦的舉措從現場警員的角度來說是沒有問題的。隻是……”羅飛輕歎了一聲,似乎難以言續。

“隻是這結果實在讓人無法接受,是嗎?”丁科把羅飛說了一半的話補齊了,然後他又“嘿”地苦笑了一聲,“你是一個局外人,尚且有這麼深的感慨。袁誌邦作為當事人,本身又對那個孩子有著一見如故般的深情,你可以想象他當時的感受嗎?”

羅飛默然閉上了眼睛,他實在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去審視那個人。曾經的摯交好友,卻又凝固著十八年的仇恨,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自己該去體諒他嗎?可是當那個人把孟芸置於死地的時候,他又何曾為此後的憐憫留下一絲一毫的餘地?

卻聽黃傑遠回憶著說道:“我還記得當年槍聲響起後,我們衝進屋內時的情形:袁誌邦緊緊的抱著那個孩子,不讓他轉頭看到父親死去的場麵。而他自己則呆呆地站在原地,神色一片恍惚。而他本來是個開朗樂觀的小夥子,我從來沒在他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

“我當時也注意到了——”丁科證實了黃傑遠的說法,“他畢竟是第一次參與正式行動,結果就發生這樣的狀況。我很擔心他承受不了心理上的壓力,所以特意吩咐狙擊手頂下了射殺文紅兵的責任,希望袁誌邦能借此避開這段是非。可惜這個安排並沒能達到理想的效果,當天晚上我找到袁誌邦,看到他還在一個人坐著發呆。我知道他一定是自己想了很多東西,因為他一見到我,就紅著眼睛說道:‘丁隊,我真後悔——我後悔自己的槍法為什麼會那麼準?如果被我打死的人是陳天譙,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