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網絡交鋒(3 / 3)

警方和Eumenides同時在兩條戰線上交鋒正酣。羅飛密切關注著兩邊的動態,自己則難免產生了幾分有力使不上的憋悶感覺。此刻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三十三號電腦的顯示器上正出現一張大幅照片,Eumenides已經展開了對黃傑遠的逼問。那個在十八年前射殺文紅兵的狙擊手是否會因此顯露真容?

“是這個人嗎?”Eumenides的聲音遙遙地傳來。照片上的是個黑壯的男子,黃傑遠看了一眼,心中已有打算,可又難於開口。

“你不說話,那我就認為是他了。”Eumenides冷冷地說道,話意中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栗。

“不,不是他。”黃傑遠終於開口了,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將關係到另一個人的安危。無論如何,他沒有權力將一個完全無辜的人拖入到這樣的風險中來。

“很好——你回答得越痛快,你就能越早見到你的兒子。”伴隨著Eumenides的話語,屏幕上的照片換過一張,然後他又重複同樣的問題:“是這個人嗎?”

這次黃傑遠沒有猶豫太久:“不是。”

屏幕上的照片又換過一張。

“是這個人嗎?”

“不是。”

……

在相同問答不斷反複的過程中,一個又一個的男子形象依次出現在黃傑遠麵前。正如Eumenides所說,那些都是十八年前在省城特警隊服役的隊員,而其中必然有一個就是射殺其生父的狙擊手。

重複的次數多了之後,黃傑遠原本敏感的神經似乎也變得逐漸麻木,他回答對方提問的速度明顯加快了。

“不是。”

“不是。”

“不是。”

……

時間在這般單調的問答過程中流逝,十多分鍾過去了,上百名特警隊員的照片走過屏幕。就在膠著雙方都有些疲憊的時候,情況終於發生了變化。

“是這個人嗎?”Eumenides例行公事般詢問,屏幕上則出現一個健碩的男子,這個人方臉劍眉,無論是眼中堅毅的目光還胸臂間緊繃的肌肉都透出一種十足的力量感。

黃傑遠機械的回答卻停止了,他看著這張最新出現的照片,想說什麼可又痛苦地咽了回去。

Eumenides又問了一遍:“是這個人嗎?”

黃傑遠舔著嘴唇,他的目光在屏幕外短暫遊離了一圈,這個細節自然無法逃過Eumenides的網絡監控。後者意識到什麼,咄咄逼問:“給出你的回答,‘是’或者‘不是’!”

黃傑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我要見我的兒子。”

Eumenides不以為然:“回答好我的問題,你自然會見到你的兒子。”

“不,我現在就要見!現在就要!”黃傑遠忽然發出了低聲的咆哮,他弓著頭,額上迸出了青筋,活像是一隻困於陷阱中的猛獸。在他身體裏似乎壓抑著一種可怕的力量,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

Eumenides沉默了,可能是在猶豫是否要向對方妥協。

“我必須先見到我的兒子,我要確信他仍然安全。”黃傑遠的語氣軟下來,多了些懇求的意味,同時他也強調說,“否則我不會再回答你任何問題。”

“好吧。”Eumenides終於在權衡中作出了決定。很快,三十三號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視頻窗口,卻是Eumenides在網絡那端也連上了即時攝像裝備。

攝像頭被預先調好了角度,攝不到電腦近前的區域。隻看到在兩米開外的地方有一張大床,床上躺著一個少年。他的手足眼口都被縛住,但身體會不時地扭曲掙紮一下,看起來倒未受到過實質性的傷害。

黃傑遠一眼便認出那少年正是自己的兒子。他把臉湊到屏幕前大喊著:“陽陽,陽陽!”

而此刻三十三號電腦前的另一個人卻在關注視頻中其他信息,這個人正是此次行動的總指揮羅飛。在看出一些端倪之後,他立刻撤出幾步,同時撥通了柳鬆的電話。很快從聽筒中傳來了小夥子的聲音。

“喂,羅隊。”

“你們到哪裏了?”

“剛剛從一家網吧出來,現在正往第四個地點趕——那台電腦好像在工業學院的男生宿舍。”

“我剛剛看到了現場的視頻,你們要尋找的最終地點應該是一家快捷式的商務賓館。”羅飛很確定地說道,“如果找到相符合的線索,立刻向我彙報!”

“明白!”小夥子領命後又說,“羅隊,你等一下。”片刻後,電話那端換成了曾日華的聲音。

“羅隊。我剛才追蹤下線的時候,順便截獲了一段由那個不明程序傳送出去的監控信號,這裏麵可能有些蹊蹺,但是我看不明白。”

“哦?”那不明程序也一直是羅飛心中的隱憂,他立刻追問道,“那程序有什麼名堂?”

“它在監測一段一段的脈衝信號,似乎是某種電波。我已經把截獲的信號通過網絡發送到了網吧的服務器上,你打印出來看看,反正我是看不透它的底細。”

“好的。我明白了。”羅飛掛斷電話。他自己對電腦並不精通,於是便叫過網吧老板,吩咐對方去把服務器上新收到的文件打印出來。好在那老板倒也是個機靈的人物,完成這點小任務應該不在話下。

羅飛自己又回到三十三號電腦附近。卻見屏幕上的視頻窗口已經關閉,而黃傑遠似乎正從一種激動的情緒中平靜下來。

耳麥中隱隱傳出Eumenides的聲音:“好了,我已經滿足了你的願望,現在回答我。是這個人嗎?”

黃傑遠沒有說話,但他已在無聲地點著頭。

“楊林,四十一歲,警齡二十年,現任特警大隊格鬥教官。”Eumenides念了一段照片上健碩男子的資料,然後又問,“你確信是他?”

“我確信。”黃傑遠的嗓子裏似乎堵著什麼東西,發音低沉而咽澀。

“很好——”Eumenides沉吟了片刻,又道,“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把剩下的照片看完。”

“為什麼?”黃傑遠忍不住問。

“我怕你認錯。畢竟那已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你有必要把全部照片都看一遍再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複。”Eumenides的解釋合乎情理,畢竟是在尋找自己的殺父仇人,不管是誰都會慎重對待吧?

“好吧。”黃傑遠答應了對方的要求。他可不怕麻煩,事實上,他的任務之一就是要盡可能長時間地把Eumenides拖在電腦前。因為在另一條戰線上,警方的力量正在一路覓蹤而去。

於是屏幕上的照片再次一張張地更替起來,伴之以兩人機械般的問答。

“是這個人嗎?”

“不是。”

……

兩人又花了三四分鍾的時間將剩餘的特警資料在電腦屏幕上走過了一遍。而每一次黃傑遠都在毫不猶豫地回答:“不是。”

情況看起來已十分明了,那個名叫楊林的特警正是十八年前射殺文紅兵的狙擊手。

“你很快就可以和兒子團聚了。”Eumenides最後說道,看來他對這次追尋的結果也表示滿意。

黃傑遠鬆了口氣:“我該去哪裏接他?”

“還不著急。”Eumenides卻道,“我還不想結束談話——不過不是和你了,我要和你身邊的那個人聊聊。”

黃傑遠詫異地轉頭看了一眼:“你要找……羅隊長?”

“是的。”

黃傑遠摘下耳機遞給羅飛:“他要和你說話。”

羅飛皺起眉頭,這確實是個奇怪的要求。按照常理,Eumenides已經獲得了要追尋的信息,他應該盡快撤離才對。為何還會點名要和自己聊天?不過對方既然已經拉開了弦,自己便沒有理由不把那支箭射出去。

羅飛戴上耳機,和黃傑遠換了個位置。第一次要和那個家夥如此直接地交流,他心中有種難以形容的亢奮感覺。

黃傑遠撤出了攝像頭的監控範圍,在不遠的地方,慕劍雲正傳過交流的目光。兩人均閃過一絲笑意,因為他們剛剛完美地投放了警方設計好的誘餌。

楊林,特警大隊現任格鬥教官,熊原生前最親密的戰友。這才是特警隊選出來對付Eumenides的“誘餌”人選。

為了讓Eumenides相信楊林就是當年的狙擊手,慕劍雲特意設計了一連串的心理陷阱,而黃傑遠臨場的精彩演繹終於讓Eumenides一步步地深入到陷阱中心。

慕劍雲知道Eumenides一定會猜到警方的思路:會用一個內部人員來冒充當年的狙擊手,所以必須設計一個幌子。

陳昊就是那個幌子。他是前特警隊員,現在又是分局的刑警隊長,這樣的角色十分符合警方的要求,於是黃傑遠便先把他的名字拋了出去。

可陳昊作為誘餌卻有一個致命的漏洞:年齡。

Eumenides當然不會忽視這樣的漏洞,當他揭穿陳昊身份之後,他會自以為已經擊破了警方的陷阱。從這個時候開始,他的警惕性就會大大降低了。

接下來黃傑遠就要把對方的注意力吸引到真正的誘餌上去。

那需要一番表演。在戰友情誼和父子血脈之間的痛苦掙紮——黃傑遠演足了這場戲,根本沒人能找出其中的破綻。

即便是心思縝密的Eumenides也不可能。

慕劍雲衝黃傑遠豎起了大拇指,表達了無聲的讚許。與此同時,網吧老板手裏拿著一疊打印紙走了過來。

慕劍雲迎上去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對方。

“這是羅警官要我打印的資料。”老板晃晃手裏的打印紙。

“我去給他吧。”慕劍雲接過來略一翻看,隻看到紙上一條條的波形圖。她也不知道這有什麼用,不過既然是羅飛需要,她還是決定想辦法送過去。

而此刻羅飛已坐在三十三號電腦前開始了與Eumenides的網絡交談。

“羅隊長,我要向你表示感謝。”這是Eumenides的開場白。

羅飛不動聲色地回應:“感謝什麼?”

“感謝你幫我殺了鄧驊。”

“那你自作多情了。”羅飛仍是麵無表情的樣子,“我並沒有幫你。”

“你好像有一點憤怒?我能看出來。”Eumenides在網絡那端輕聲道,“不過——我們都清楚,如果你想阻止我,我是殺不了鄧驊的。我布在韓灝身上的棋當時已被你看破,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已經輸給你一次。”

羅飛“嘿”地一笑:“鄧驊已經死了——這是事情的結果。你說輸給我,是在諷刺我嗎?”

“那得益於老師最後的布置。所以說,那並不是屬於我的勝利。”Eumenides的語氣中流露出深深的遺憾,然後他輕歎一聲。那歎息聲在羅飛聽來卻傳達出森然的寒意。

“所以說——”羅飛凜然道,“你一定要親自勝過我一次,是嗎?”

“是的。”Eumenides坦承並且反問,“你也一樣吧,難道你不想戰勝我嗎?”

羅飛沉默不語。

“你不可能不想——因為我們都很難遇見彼此這樣的對手。其實我們已經在享受這個過程了,從今天上午開始。”

羅飛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你看破了我設下的埋伏,你贏過我一手了。”

“不。”Eumenides卻道,“隻是平手。我本以為你很難猜到我的目標,因為我從檔案館盜走了十多份互不相關的資料。可你這麼快就盯上了黃傑遠,而且還知道了我的出身。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羅飛有意把交談的過程拖延拉長。

“你告訴我破綻在哪裏,我也會說出你的破綻在哪裏。”Eumenides娓娓說道,“我們共同進步,這樣以後的交手才會更完美。”

共同進步?一個罪犯對警察說出這樣的話,這確實有點荒唐。羅飛想起他和袁誌邦訣別之前,對方曾把自己比作“鯰魚”,一條能讓沙丁魚增強生命力的“鯰魚”。現在看來這樣的比方並不是什麼無聊的玩笑。

羅飛倒不抗拒對方的建議,他確實也很想知道己方的漏洞出在哪裏。正如Eumenides所說,他們都喜歡那種和高手過招的感覺。於是略加斟酌之後,他簡略地說道:“我通過被盜資料袋附近的灰塵變化,從而確定了你真正想要的那份資料。同時我吩咐我的部下查找從1985年1月開始,本市八年間所有失蹤兒童、孤兒以及流浪兒童的資料。這兩份資料合二為一,我就能確定出你的真實身份了。”

“是的……我明白了。”Eumenides懊惱地歎了口氣,“我有些操之過急了。盜取檔案的行動,實在是有些匆忙……麵對自己的身世謎團,又有誰能沉得住氣?”

“你是怎麼看破上午警方的伏擊行動的?”輪到羅飛發問了,“我可以確信,我和黃傑遠之間的交流絕無泄密的可能,甚至連我手下的組員都被瞞過了。”

“萊茵苑小區門口有一個廢品收購點,我過去和店裏的夥計聊了一會兒。夥計告訴我,黃傑遠的妻子是個非常整潔的人,會定期找人上門清理家中的雜物。有些隻是剛剛過期的雜誌,夥計覺得當廢品賣了實在可惜,常常會自己留下來閱讀。”

“嗬。”羅飛苦笑了一聲,心中已然明了:家中的主婦如此整潔,連剛過期的雜誌都會及時清理,那車庫中又怎麼會留有大堆的廢紙雜物?所以Eumenides在進入小區之前就看出了破綻,於是他綁架了黃傑遠的兒子,策劃出這一場網絡交談。

“你接下來想怎麼做?”羅飛又問道,“去找楊林嗎?”

“有些事情是必須完成的。”Eumenides淡淡地回答。

“對你來說,那很危險。”羅飛帶出點威脅的口氣,他知道自己越這麼說,對方會越相信楊林確實就是那個目標。

“是的。你們已經盯上了這條線,我繼續走下去,就好比在火堆中跳舞一般。可我不能停下,因為那件事觸動到一個男人的原則。就像老師一定要殺鄧驊一樣,我也一定要查清父親死亡的真相。再危險也要去做,而且——”Eumenides堅定而又自信地說,“我會有我的方法。”

看起來Eumenides已完全走向警方設計的步調中,而且他也沒有要結束會話的意思。這一切似乎過於順利,反而令羅飛感覺有些躊躇。而就在這時,羅飛看到慕劍雲悄悄走到三十三號電腦的背麵,然後衝著自己展開了一張打印紙。女講師所處的位置是攝像頭無法監控的角落,而她展示的打印紙位置恰到好處,羅飛隻要很自然地看向前方就可以將紙上的內容盡收眼底。

那是一行行的電波圖,有時平緩,有時起伏。羅飛對這樣的圖形似曾相識,他驀地一愣:難道這竟是……

“羅隊長,你在想什麼?”雖然隔著網絡,但Eumenides仍然察覺到一絲異常。

“嗬。”羅飛露出很怪異的笑容,反問:“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你很緊張,我能感覺到。”

“是的,我是想到了一些東西……”羅飛一邊含糊地說著,一邊將那小帽子似的耳機摘了下來,他疲憊地用雙手揉著太陽穴,而目光則快速地掃過,看到了耳機內部的一些特殊構造。這正印證了他的猜測。

羅飛的心沉到了穀底。如同夜伏的獵犬突然被暴露在刺眼的陽光下,他有一種被對手看了個精光的羞恥和無奈。不過他竭力掩飾著這些心理變化,並且用最快的速度調整好情緒之後,他才將那耳機又戴了回去。

“我在想……”羅飛像是接住了先前的話茬,“或許可以通過別的方式來實現你的願望。”

“你指什麼?”

“通過正常的渠道。讓警方去查,關於十八年前‘一三○’案件的真相。”

“警方?”Eumenides“嗤”了一聲,“真相本來就是被你們掩蓋的,還指望你們去查?現在隻能按照我的方式去做,讓我去完成你們警方無法完成的事情——就像我以前做過的那樣。”

“你的方式?你為你的方式感到自豪嗎?”羅飛憤然道,“你那是犯罪。”

“我在懲治罪惡,這個世界因為我的存在而更加公正。”

“不,你創造了新的罪惡。而所謂的公正也不像你想的那樣——”羅飛帶著譏諷的語氣說道,“局麵在你手中已經失控了。”

Eumenides敏感地問道:“你什麼意思?”

“那起辱師案,你對當事人施加的懲罰。你以為自己重振了師道,幫助吳寅午找回責任和尊嚴,可事實卻恰恰相反,你害死了那個老師。”

“這不可能!”Eumenides駁斥道,“他隻是砍斷了自己的一隻手。救助及時,那是可以接上的。而他獲得的心理救贖要遠遠勝於他所承受的肉體痛苦。”

“看來你今天還沒有時間上網。”羅飛忽地加重語氣,“吳寅午已經死了,自殺的!”

Eumenides顯然一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自殺?為什麼?”

“因為他不僅在肉體上,更重要的是心理上受到了傷害。你帶來的傷害!你該聽聽這段網上的錄音,你就會明白了。”羅飛說到這裏,伸手將那隻MP3從口袋裏摸出來,按下播放鍵之後,他將MP3的喇叭口湊在了電腦麥克風上。

MP3裏開始播放那段記者采訪吳寅午的錄音。在場的慕劍雲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段錄音,隨著那訪談的進行,她的臉上浮現出難以抑製的憤怒神色。

Eumenides在網絡那端沉默不語,直到那錄音全部結束之後,才聽見他的聲音又響起。

“那個記者是誰?”他用非常平靜的語氣問道,平靜得讓人感到寒冷和可怕。

“記者是誰並不重要,記者並不能讓吳寅午自殺。是你害死了他,用你的方式。你給弱者帶來的不是公正,而是更加徹底的傷害!”

羅飛的話語顯然在一點一點挑動著Eumenides的神經,後者的呼吸聲明顯變得急促。不過他很快便控製住情緒,反駁道:“你錯了。給他帶來傷害的不是我,而是其他罪惡。因為你沒有能力去懲治那罪惡,所以你才會把這黑鍋推到我的身上。”

羅飛用冷笑回應對方的反擊:“至少你沒能控製住局麵。這個社會有它的規則,可你卻不遵守。你跳脫規則之外,自以為能控製一切,可事實卻證明你失敗了。”

Eumenides不再回應羅飛的挑釁,他沉默了片刻道:“我本想和你有一次友好的交談,可你卻刻意要破壞這樣的氣氛。我有些失望,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如果你要離開的話,先告訴我那孩子在哪裏。”羅飛也轉過話題的方向,“那孩子是無辜的,你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你應該放了他。”

“我會放的,隻是我還沒想要離開。”Eumenides輕笑著說,“如果我現在就走,那豈不是太冷落了慕老師?”

“你要和她說話嗎?”羅飛揣摩著對方的潛台詞。

“是的,請讓她戴上耳機。”

羅飛頗為詫異。Eumenides剛才和自己的交談看不出有什麼意義,現在又要繼續和慕劍雲聊下去。他的做法,倒像是刻意給警方留足時間來追蹤自己一樣。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盡管有這樣的不解之惑,羅飛還是依言把耳機遞給了不遠處的慕劍雲。

“他要和你聊聊。”羅飛一邊說一邊側身讓出了座位,當出了攝像範圍之後,他又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盡量拖住他。和他兜圈子——但不要刻意騙他,他能感覺到。”

慕劍雲不解地看著羅飛,不明白對方說的“他能感覺到”是什麼意思。可現場的局勢又不容她多問,她隻好先記住羅飛的囑咐,然後便在攝像頭前坐了下來。

羅飛撤到了圈子外麵,他看看表,現在是十五時五十一分。也就是說,警方已經和Eumenides足足周旋了近兩個小時,而後者已然達到自己的目的,隨時有可能從警方的視線中逃脫。要想利用這次機會追尋對手的蹤跡,警方得分秒必爭了!

令羅飛稍感欣慰的是,曾日華那邊很快就傳來了一個利好的消息。

“羅隊。”小夥子撥通電話後興奮地說道,“我們剛剛確定了下一個網絡坐標,是位於順德大街上的錦華賓館。據賓館前台人員說,與網址相對應的房間裏入住的是一個年輕男子和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他們今天早上入住時,男孩處於昏睡狀態,男子自稱是孩子的舅舅,帶孩子來省城看病。入住登記用的身份證我也查過了,是一個外來打工仔,今天上午剛剛丟失錢包,身份證同時失竊。”

“就是他,就是他!”羅飛壓抑不住地低呼了兩句,然後他緊張地向三十三號電腦方向瞥了一眼:慕劍雲正在與網絡對麵的Eumenides交談,他們尚沒有要結束的跡象。

黃傑遠注意到了羅飛的變化,他立刻離開電腦,往羅飛身邊敏感地踱了過來。

“順德大街……”羅飛盤算著地形,可他對省城的道路不太熟悉。看到黃傑遠走近,他便順勢把對方往外拖了幾步問道,“順德大街,從這裏過去要多長時間?”

“二十分鍾吧!”黃傑遠緊張地瞥了羅飛一眼,“有什麼情況?”

“他們就在那裏!你對路熟不熟?”

羅飛說得非常簡略,但黃傑遠已完全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幾十年了,能不熟嗎?我去開車了!”他救子心切,不待羅飛吩咐就往門外衝去。

羅飛也跟著往外走,同時他通過手機吩咐電話那頭的曾日華:“你們到了錦華賓館後,先控製好出入口,不要進屋。我大概二十分鍾後到達!”

“明白!”曾日華答道,“隻要你們那邊能把Eumenides拖住,這次他就跑不了!”

是的,隻要把Eumenides拖住!羅飛又回頭看了慕劍雲一眼。後者早已感覺到了局勢的變化,不過她仍在神色自若地與Eumenides周旋著,作為一個心理學方麵的專家,她應該能很好地把握住交談的節奏吧?

黃傑遠很快就把車開到了網吧門口,羅飛急匆匆地上了車。這標誌著警方的焦點戰場已經從網吧轉移到了外線。但羅飛也清楚,網吧內的局勢變化仍會直接影響到外圍作戰的結果,所以在汽車啟動的同時,他又給尹劍打了個電話。

“我們已經追蹤到Eumenides的地址,現在正包抄過去。網吧周圍的警戒可以取消了——”他命令道,“慕老師還在網吧和Eumenides網絡交談,我要求你到現場進行監控,並且隨時向我彙報動態。注意要保持距離,不要驚動對手。”

“明白!”尹劍領命後,很快就撤出警戒點往網吧趕去,羅飛從遠去的車窗後看到了這個場麵,知道網吧這邊的工作已無疏漏,自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直擊Eumenides的第一現場了。

黃傑遠說得沒錯,在省城幾十年的經曆使他對這個城市的大街小道都已了如指掌。雖然正值下午車流量較大的時刻,但他開著車左右穿梭,總能尋找到車流較少的暢通路線。當他終於載著羅飛到達錦華賓館的時候,後者看了眼手表:十六點十三分,他們甚至比預計的時間還快了一些。

兩人下車走進賓館大廳。柳鬆立刻迎了上來。而曾日華則懶洋洋地躺倒在大廳沙發上,一副得意而又愜快的神色:他已經圓滿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接下來的抓捕工作就不屬於他的職責範圍了。

羅飛看著柳鬆,還沒等發問,後者已開始彙報:“賓館的所有出口都控製住了,包括樓背麵的後窗。我們是十六點零二分到達現場的,我可以保證,此後沒有一個人走出過這個賓館。另外,我們給賓館前台人員看了黃德陽的照片,他們確定就是212房間的那個男孩。另外一個男子雖然進行了偽裝,但體型特征和殺韓少虹的凶手極為相似。”

“很好。”羅飛讚了一句,他的語氣平淡,但內心卻在激烈地起伏著。就在一分鍾之前,他剛剛向尹劍核實了網吧裏的情況:慕劍雲仍在和Eumenides進行著交談。這意味著那個警方苦苦追尋的凶手已經被包圍在甕罐中了!

下麵一個頗為棘手的問題,就是怎樣把這個甕中之鱉順利地擒出來。

誰都知道Eumenides的強悍與凶狠,更何況這一次他手中還掌握著一個無辜的孩子。

柳鬆提議說:“也許我們該讓服務員騙開房門,在Eumenides開門的一刹那衝進去,靠人數的優勢在瞬間將他製服。”

可羅飛立刻否定了他的想法:“這個招式警方用得太多了,Eumenides絕對不會上當的。”

黃傑遠默默點頭認同羅飛的判斷,隨即他又焦急地問道:“那該怎麼辦呢?”

羅飛略思忖了一會兒,拿定主意說:“就用最簡單的方法。帶上電子門卡,我們多人配合好。在插卡打開電子門禁的同時,讓兩個腳力最大的警員將房門的內銷踹開,然後我們就衝進去抓人。”

“嗯。”黃傑遠附和著,“這個方法最直接、最突然,對付Eumenides這樣狡猾的家夥,簡單、直接、突然,就是最有效的!”

“我一個人就可以踹開內銷。”柳鬆自信地說道,“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會再安排一個強壯的特警隊員和我一起踹門,絕對一腳就能踹開!”

“好的。那我就負責開電子門禁,你們都看我的指揮!”羅飛簡短吩咐一番後,便帶著參戰人員快速上樓摸到了212房間門口。眾人按布置好的陣勢散開:羅飛拿著電子門卡半蹲在門口,柳鬆和另一名特警隊員則退後留出衝刺的距離,其他人都貼牆隱蔽在門兩側。

事不宜遲,每耽擱一分便多一分的變數。羅飛見大家準備完畢,便舉起左手,在半空中略停留片刻後,忽然下揮發出行動信號。柳鬆二人立刻鉚足勁兒衝上前,雙腳齊發,迅猛之極地向212房門踹了過去。就在他們的腳即將踏上門板之前,羅飛右手捏著的電子門卡插入到門禁槽中,“嘀”的一聲輕響,綠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