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阿淺暫時來不了,就我來吧。”莫洵低聲說著。

將榕府當做信息集散地是他的讓步,但他不會允許亂七八糟的人常駐榕府,蘇澤淺不來,那就隻能自己上。

莫洵真身絕不可能就這麼現身人前,他必然要披上人類的殼子。

“你的殼子不是壞了嗎?”

“讓了然念兩段經就好了。”莫洵淡淡道,“這點時間還是等得起的。”

回想起當時蘇澤淺的表情,莫洵覺得年輕人或許不會願意過來……沒什麼說得出的理由,隻是直覺。

而莫洵的直覺,通常來說總是準的。

看完兔子帶來的紙條,章楊文就往樂齋趕去,姐姐章尹文留在了然僧齋裏,看護莫洵的人類肉身。

兔子蹲在一邊,鼻子抽了抽,抬起後腿撓撓長耳朵。

章尹文摸了摸兔子:“明明是隻兔子,怎麼做了鴿子的活。”

另一頭,章楊文來到樂齋,卻也隻能在瀑布結界前叫門,劍魂不應,他沒法像莫洵那樣直接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結界才有動靜,卻不是讓章楊文進去,而是把蘇澤淺丟了出來。

寒冬臘月,從水潭中走出來的蘇澤淺赤、裸著上身,下半身的褲子堪堪隻能擋住關鍵部位,布料原本的顏色根本看不出。

年輕人身上布滿了傷痕,有的還在流血,有的已經結了痂,還有新傷口橫著劈過舊有的傷口,將血痂崩成兩半的。

此時的蘇澤淺整個就是個血人,哪還有平日裏冰冷漂亮的樣子,他從結界中走出來,帶出了鋪天蓋地的煞氣,樂齋上空突然聚起陰雲,閃電隱隱醞釀。

章楊文看著蘇澤淺走過來,看得心驚膽戰,一是驚訝於蘇澤淺此時的形象,二是擔心頭上的雷劈下來會直接把眼前那個破破爛爛的人給劈死了,三是震驚於蘇澤淺都這個樣子了,他走路怎麼還能那麼穩?

章楊文一時間被震懾,居然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隻知道呆呆的看著蘇澤淺。

還是蘇澤淺先開口了:“有事?”

年輕人聲音沙啞,走近了能發現他下巴上長出了一層青色的胡茬,頭發好像也比上次見麵時長了些。

章楊文陡然反應過來,結界內的時間流速恐怕比現實慢。

但他並沒有說什麼,隻是簡單的傳達了莫洵的意思。

蘇澤淺皺了下眉,頭上的烏雲,臉上的血,讓一個簡單的皺眉表情看上去格外凶狠:“現在就要走嗎?能等等麼?”

章楊文:“等什麼?”

“等我完成師父交代的事。”

章楊文看了眼腦袋上的烏雲,雲層間透出的雷光越來越亮:“莫大人交代了你什麼?”

蘇澤淺不答。

“比榕府的事情更緊急嗎?”

當然沒有。

莫洵把他放在這裏的意思,蘇澤淺清清楚楚,是為了保護他,打敗劍魂變強不過是附加條件,說不定還是為了保護他的自尊心才隨口扯的。

——不得不說,師徒倆都非常了解彼此。

然而真是因為這份了解,莫洵的話刺進了蘇澤淺心裏,打敗劍魂,讓它成為自己的劍靈是蘇澤淺留在這裏的唯一理由。

“我現在去不能服眾,還是要靠師父在幕後撐著。”蘇澤淺垂在身側的手握拳,血水從指縫間滴落。

他和劍魂打了很久了,最初時的那把劍早已折斷,他不斷從水裏撈新的劍上來——那些生鏽的鐵器根本擋不下劍魂的一擊,始終是折斷折斷折斷。

“去了幫不上忙,還不如晚點去。”

“怎麼會幫不上忙呢?莫大人不可能親自出麵,一定要有個明麵上的形象啊!”

“如果隻是一個……形象,”蘇澤淺其實想說傀儡,然而他到底是把這個貶義詞咽了下去,“不一定需要我。”

蘇澤淺說想留在莫洵身邊,他這麼說,也這麼想。這想法支撐著他在山裏的修行,得到了老王“太拚命”的評價。

他出山,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和阿黃一戰投機取巧的勝利讓他沾沾自喜,然而短短兩天內,這份自信就被摧毀了。

他以為自己很強了,實際上卻還是個拖後腿的。

因為他的強是以天師為標準的,可他現在麵對的卻是山裏人的敵人。

莫洵從沒有以山裏人的要求來要求蘇澤淺,年輕人雖然好強,但實際上也從沒想過和那些妖魔鬼怪比。

可事實卻告訴他,如果想留在莫洵身邊——作為助力留在他身邊——他必須要比大部分山裏人更強。

話已經說開,山裏三個月的苦悶化成了實打實的甜蜜,蘇澤淺比誰都想一步不離的黏在莫洵身邊——就像他小時候做得那樣,長大後期待的那樣。

章楊文的話說得很明白,他這次一走,恐怕就要被限製在榕府了。

蘇澤淺耗不起那個時間,尤其是他現在隱約感受到了某種契機——他就快要完成莫洵給他的任務了。

章楊文急了:“哎,蘇澤淺、蘇澤淺你不能這樣啊!怎麼總是在關鍵時刻犯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