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蒂雅凝視著貝萊的雙眼,像是想看透他的心思。“以利亞,你想要擺脫我嗎?”

貝萊慢慢點了點頭。“是的,嘉蒂雅,我的確這麼想。此時此刻,我最關心的就是你的幸福快樂,它超過了我為自己或為地球所作的任何打算。我無法給你幸福,也不能讓你快樂,但如果格裏邁尼斯能做到這兩點,我也會感到快樂——感覺上,幾乎就像是我自己做到了一樣。

“嘉蒂雅,隻要你肯教他如何打破那種製式的舞步,他的投入程度將會令你感到驚訝。然後這件事會慢慢傳開,其他人也會紛紛拜倒在你的裙下——而格裏邁尼斯或許也能開始教導其他女子。嘉蒂雅,也許你在有生之年,就會在奧羅拉掀起一場性愛革命,你有三個世紀的時間來做這件事。”

嘉蒂雅盯著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在哄著我玩,你在故意裝瘋賣傻。我從沒想到你會這樣,以利亞。你看起來總是那麼鬱鬱寡歡,那麼嚴肅。耶和華啊!”(她試著模仿他那憂鬱的男中音,說出這句口頭禪。)

貝萊說:“或許我有點哄你,但我是真心的。答應我,你會給格裏邁尼斯一個機會。”

她來到他近前,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摟住她。她將食指放到他的嘴唇上,他立刻做了一個親吻的動作。她輕柔地說:“難道你自己不想要我嗎,以利亞?”

他(無法對兩個機器人視而不見)以同樣輕柔的聲音說:“不,嘉蒂雅,我很想。我必須厚著臉皮說,如果能擁有你,此時此刻就算地球粉碎了我也不在乎——可是我做不到。幾小時後,我就會離開奧羅拉,但你絕對無法獲準和我同行。而今後,我想我再也不能重返奧羅拉,而你也不可能有機會造訪地球。

“我永遠不會再見到你,嘉蒂雅,但也永遠不會忘記你。幾十年後,我就會死去,而那個時候,你將仍舊像現在一樣年輕。所以不論我們會有任何可能的發展,都會很快就得說再見了。”

她將頭倚在他的胸膛。“喔,以利亞,你兩度闖入我的生命,每回都隻有短短幾小時。你每次都對我做了那麼多,但隨即又告辭離去。頭一次,我唯一能做的隻是碰碰你的臉,但那個小小的動作,卻帶來那麼大的改變。第二次,我做的多得多——帶來了更為天翻地覆的改變。無論我活多少世紀,以利亞,我將永遠記得你。”

貝萊說:“那麼,千萬別讓這段回憶阻斷了你的幸福。接受格裏邁尼斯,把幸福帶給他——也讓他把幸福帶給你。還有,別忘了,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你寫信給我,奧羅拉和地球之間的超波郵件始終通暢。”

“我會的,以利亞,你也會寫信給我嗎?”

“我會的,嘉蒂雅。”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然後兩人便依依不舍地分開了。當他走到門口,回過頭來時,她仍站在房間的正中央,而且依然帶著淺淺的笑容。他做了一個“再見”的嘴形,然後,因為不必發出聲音——否則他絕對做不到——他又補上“親愛的”三個字。

而她也掀動嘴唇:再見了,我最親愛的。

然後他便轉身走了出去,心中再明白不過,今後永遠不可能見到她的真身,也永遠不可能再碰觸到她了。


83

過了好一陣子,以利亞才能重新思考尚未完成的工作。在此之前,他已默默走了一大段路,直到大約來到兩座宅邸中間,他才停下腳步,舉起手來。

觀察入微的吉斯卡隨即來到他身邊。

貝萊問:“我何時一定得動身前往太空航站,吉斯卡?”

“三小時又十分鍾之後,先生。”

貝萊考慮了一下。“我想要走到那棵大樹旁,靠著樹幹坐下,獨自一人待一會兒。當然要你陪著我,但我想暫時遠離其他人類。”

“在戶外嗎,先生?”這機器人的聲音無法表達驚訝與震撼,但貝萊就是有一種感覺,吉斯卡若是人類,這句話便會傳達出那兩種情緒。

“沒錯,”貝萊說,“我需要想些事情,而經過昨晚之後,今天一切顯得這麼平靜——陽光普照、萬裏無雲、氣候宜人——似乎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向你保證,萬一空曠恐懼症發作,我會立刻回到室內。所以,你會陪我嗎?”

“會的,先生。”

“很好。”貝萊走在前麵帶路。等到兩人走到大樹旁,貝萊謹慎地摸了摸樹幹,然後仔細盯著自己的手指,發覺指尖仍舊十分幹淨。在確定了貼近樹幹不會把自己弄髒之後,他又檢視了一下草地,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來,並將上身靠向樹幹。

雖然比不上靠著椅背來得舒服,可是(說也奇怪)他心中卻有一種安詳的感覺,那或許是置身室內永遠感覺不到的。

吉斯卡仍舊站著,貝萊問:“你不坐下嗎?”

“我站著和坐著一樣舒服,先生。”

“我知道,吉斯卡,但如果不必抬頭望著你,我的思路會更順暢。”

“如果我坐下來,就無法那麼有效地監視各種風吹草動,先生。”

“這我也知道,吉斯卡,但此時此刻,照理說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案子已經偵破,我的任務結束,法斯陀夫博士的地位也鞏固了。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坐下來,而我也命令你這麼做。”

吉斯卡立刻坐下,麵對著貝萊,但他繼續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維持著警戒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