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第1章 說媒
最近村子裏來了個算命先生,算命不要錢,還提供茶水。因此算命先生擺在村頭大樟樹下的攤子成了最熱鬧的地方。
一大早,花農家的女兒蘇長久拎著花籃從村子裏走出來,頭發上紮著塊深藍色方巾,額頭飄著幾縷碎發,淡藍色襦裙下一雙大腳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走街串巷,走到哪都是熱情洋溢地打招呼。蘇長久一笑,嘴角就兩個梨渦,笑得特別甜。
大家都說這姑娘真不錯,隻是這脾氣,可真不像一般小家碧玉。發起飆來連男人都怵三分,別說那些同齡女孩了,就是三姑六婆都不敢嚼舌頭,因此蘇姑娘到了雙十年華,別人家女孩都是三歲孩子的娘了,她的親事連個影兒都沒有。
因為沒有一個媒婆敢上門說親,沒有一個男人敢提親。
好在蘇姑娘也不在乎,隻是受不了家裏爹娘的嘮叨,也曾放言要像男子般分家立戶,自己單獨過,權當是嫁出去了,把她爹娘氣得直打哆嗦,“那也得問問官府允不允許,女兒分家,傳出去,還不被人笑話死。”
蘇姑娘那時正撩著袖子劈柴,手裏的斧頭亮閃閃,“那您老就好好心,別嘮叨,收留女兒繼續在家裏,給口飯吃,我也不白住,洗衣做飯,種花賣樹,賺來的錢全孝敬你們,還省了一筆嫁妝錢。”
她老頭站在屋簷下,人老了,鬥嘴也鬥不過自家女兒了,“你瞧瞧你說的都是什麼話。”
“大實話唄。”話音未落,木樁上的一根碗口粗壯的木頭被劈成了兩半,木屑四飛,唬得老頭子不說話了。
這蘇姑娘也不知吃的是什麼,力氣死壯死壯的,人看上去卻不是個空有蠻力的傻大姐,人家還特有經商頭腦,花農家的生意在她料理下也漸漸好起來了。以往賣不出去的花枝全被她曬幹了,花瓣磨成香料,枝條裝在畫框裏,拉到市鎮上,平常人家也可以買來裝飾客堂臥室,價格不貴。
她站在街上賣花也不害羞,扯開嗓子,一條街從頭響到尾,又脆又亮,喊一個上午也不累。人家向她討秘訣,蘇姑娘就特傲嬌地說了三字兒,“用假聲。”沒人聽得懂,她在這個世上就是朵奇葩。
奇葩姑娘誰也不怕,就怕樟樹腳下擺攤賣茶水的後生劉書深。走出小巷,跨過溪上橋,轉個彎,便見一麵好大張的旗幟,上書“劉家茶”三個大字,為劉書深親筆寫就。
劉書深是個落魄秀才,滿口四書五經,平生一看不慣女子在外做事,二看不慣女子不嫁人,三看不慣女子罵男子。蘇長久恰好一二三條全占了。是以每次兩人一見麵,便是唇舌大戰。
“呦,蘇姑娘,上山采花去啊。”一句嬌滴滴音尖尖的聲音,把大樟樹底下兩位擺攤的男人吸引地抬起頭,朝這邊望過來。蘇長久挎著花籃子,雙手抱胸,看著攔住自己去路的張媒婆,“張媒婆這是要去給哪家姑娘說親呀?”
張媒婆鬢角插著朵大紅花,嘴角懸著粒大黑痣,媚眼兒一瞪,未語笑先出,一雙捈著粉的肥手像春醒的蛇爬過來,親親熱熱挽住蘇姑娘的手,把她拉得站都站不穩,隻得跟著她走,“我今天啊,給蘇姑娘你說親。”
“張媒婆今天也會說笑了。”蘇長久嗬嗬笑了幾聲,見她沒反駁,這才明白是真的了,連忙問,“是哪個男人托你來說媒的?”